贺明琅摇了摇头:“不想。”
“我以为你会感兴趣。”李必笑道:“可你越不想知道,我就偏要说,那封密函上所书不过寥寥几句,记载的全是你此生过往,还有你的生辰八字,底下还夹了钦天监的折子,贺行之,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父皇的御案上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贺明琅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李必提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这才幽幽道:“我觉得很奇怪,一介布衣,你的八字经历怎配上我父皇的御案。所有我就派人去查,查你和宫里的关系,虽然父皇隐藏的很好,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给我查到了。”
“我查到壬戌年腊月二十五,后宫之中有位舒嫔难产致死,当夜,羽林军便从皇宫抱出一个婴儿,秘密送至当时的文渊阁大学士,也是现在的吏部尚书崔鸿崔大人府上,成为他家三公子,自此之后,崔鸿十年内连升三级,一路跃至六部之首,贺行之,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所以,你怀疑我是圣上和那位舒嫔的儿子?”贺明琅冷哼一声,又道:“可我若真是皇子,陛下又何必将我送出宫?”
“因为父皇知道,舒嫔难产,是被人所害。”李必喝了口酒,继续道:“那舒嫔颇有才情,入宫两年,荣宠至盛,舒嫔一夜之间香消玉殒,父皇雷霆震怒,至于是什么人害她,父皇大约心里也有数,但碍于前朝势力,他不敢大张旗鼓的查,偏你又是个男孩,他更担心你无法自保,这才将你送出宫,说起来还真是舐犊情深,在这冰冷无情的帝王家,着实令人羡慕。”
“明白了。”贺明琅有些可笑,原来这些年,李必一直以为崔鸿是替皇上养儿子。
李必未置一词,朝他举起了酒杯。
贺明琅轻笑一声,伸手和他碰了碰,继续说道:“若我们真是亲兄弟,你登基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对吧?”
李必也笑了:“你果然了解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你才先下手为强,将随州奉至李睿面前?”
贺明琅面上无波,却已是默认,他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死?”
“这个问题,我还认真的想过,五马分尸或者凌迟处死,你喜欢哪个?”
贺明琅心中一震,捏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那场凌迟,于他来说不过就在半年多以前,若非老天垂怜,他如今也该是坟头上的一抔黄土。
好一会儿,他才整好情绪,笑道:“我以为凭我们的交情,你至少该给我留个全尸。”
李必摇了摇头:“我若说是嫉妒,你信么?”
嫉妒什么,嫉妒那莫须有的“爱子情深”?
贺明琅无奈地摇头,拿过酒壶为自己满上,那津液撞击着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又道:“诚然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我的确不是皇上和舒嫔的儿子。殊恒,你当初应该再仔细查查,那夜宫里除了难产而死的舒嫔,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人,这个人应该跟皇上更亲密,也恰好利用舒嫔之死,掩盖了她的丑闻。”
崔鸿的正妻何氏从小就不喜欢他,她虽不曾苛待他,但贺明琅依然能感觉到她目光中那若有似无的厌恶,和看家里那两位兄长截然不同。
起初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哪怕他再勤奋、再用功,她也不为所动,直至十五岁那年,他听到崔鸿跟何氏争吵,才知自己根本不是何氏所出,自己的生母名叫婉儿。
他曾问过崔鸿,婉儿是谁,但他对自己生母之事缄口不提,再后来崔鸿便要送他去边关。
从前他不懂,只觉得生母连个姓氏都没有,单凭“婉儿”二字,恐怕出身卑贱,可听李必今日所述,他才知道,婉儿兴许只是小名罢了,他的生母非但不卑贱,恐怕还贵不可言。
李必愣怔间,贺明琅已然起身。
殿外,雨似乎更大了,他必须要在天黑前赶回家,不然恐怕她会担心。
他伸手拿过雨伞,阔步往外走。
“自此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李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贺明琅微微回过头,李必依旧坐着,双脚赤.裸,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腿上,半点没有即将赴死的恐慌,不得不说,比起太子,他的确更适合做皇帝。
他淡淡吐出四个字:“一路走好。”
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行之,若你愿意,来年清明记得为我捎壶酒。”身后传来那人响彻云霄的狂笑声。
贺明琅已撑伞步入雨中,那些把酒言欢的过往,终将因为权利、欲望而消弭殆尽……
第四十五章 放榜
冬去春来,光阴如梭,年关一过,转眼便至三月。
会试放榜那天,天刚亮,唐明珠就睁开了眼,诈尸似的强迫自己起了身,待赶到贡院外时,那里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有这么多人跟她一样着急。
贡院门还没开,她便寻了个角落等着,想起今早贺明琅那狗模样心里就来气,原本是叫他一起来的,但他说这些天考乏了,懒在床上说什么也不肯起,唐明珠跟他磨蹭了半天,他索性拦腰将她抱住往被子里一滚,还说一起睡,唐明珠气得卷了被子扔地上,心想他应该能感受到自己的怒火,谁知贺明琅满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说她不心疼自己。
那小模样要多磨人有多磨人,唐明珠被迷得七荤八素,心一软,只身出了门,等走到贡院时,才想起自己原本是下定决心要叫他一起来的,忍不住抽了自己一记耳光,亏得她是个女儿身,要给她做皇帝,绝对是个昏君,遗臭万年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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