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钱银!
若在从前他敢这般侮辱我,我定要将他打死了事,可如今,我已经快两天没有吃饭了。
我差点就要点头答应他,这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喝止了他,我看到一个碧衣小公子,大约五六岁的模样,俊俏的像年画上的娃娃。
围着我的那些人都对他分外恭敬,他们叫他“贺公子”,我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一个人,再看眉眼,有八.九分相像,我立时便确定了。
他问明缘由,伸手递给我一块糕点,转身就要走。
我捏住那块糕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唐明珠趴在桌上闷闷不乐,那是我和她出嫁的头天。我满心以为贺明琅这辈子再无翻身之日,从此和唐明珠便是云泥之别,看着她愁苦不堪,我更加肆意讥讽,我说不介意她日后上门打个秋风,她也不甘示弱,说我落魄总会赏我几个馒头。
不想两句戏言,如今竟一语成谶,我想笑,却笑不出来,这辈子终是她赢过了我。
我叫住了转身离开的小公子,问他父母姓名,果然就是贺明琅和唐明珠的孩子。他满面疑惑,问我是谁,我说我叫唐明菀,是你的——姨母。
姨母这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来无比生涩。他显然也很错愕,我不禁有些失望,唐明珠或许从没提起过我,否则他也不会是这般神情。
无暇顾及这些,我问他父母是否在家。
前些年,江淮安同我说,京城来了消息,我的父亲因病去世,可彼时我身在豫县,却没机会亲自拜祭,我只想见见唐明珠,顺便看看父亲埋骨之处。
他想靠近我,却被江家的人拦住,他们说我是“贱民”,不能靠近,我大怒,咒骂他们不得好死,不让我见江淮安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拦着我见唐明珠呢……
大闹之时,顾湘来了,多年没见,她愈发雍容娇媚,仪态万千。她没有认出我,只是护崽子似的将唐明珠的儿子护在身后,继而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我便想逃,可江家人拦着,我走不脱。
那小公子问她,他是否还有个姨母?
顾湘自然不会忘记我,她回头时面上那错愕愤恨的神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恨我入骨,断然不会为我说话。
果然,她告诉那小公子,没有,即便有,也不会是个疯子。
我陡然怒气上升,我不过是想见亡父一面,略尽孝道,为何都要拦我。
更让我生气的是,她吩咐江淮安的人对我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我愤恨地咒骂她,咒她下地狱,咒她不得好死,我只有如此来发泄心中的怒意。
以她从前的个性,总会回来找我拼命,可这次没有,反而是她身边的小公子怒气冲冲返身折回,将先前给我的糕点夺了过去,扔在地上碾得粉碎,那眸光中的怒火与恨意,让我立时打了个寒颤,恍惚回到许多年前,唐明珠为救顾湘伤了手指,贺明琅看我时的模样……
华京的夜总是这样冷。
喉间干燥的厉害,自打来了华京,我好似一直在跟人吵架,此刻喉头冒火,冷风一灌,我不住地咳嗽。
我带着一身伤踉跄走在街上,偌大的华京,竟没我容身之处。
“滚开,滚开!”前面一阵呵骂,我看到一匹黑马正朝着我疾奔而来,可我已经没有力气躲开了……
后面的事我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再醒来时,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她着粉紫衣衫,脸上敷着厚而廉价的粉,浓重的脂粉味儿呛得我连连咳嗽,她问我怎么搞成这样?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多问,只问我愿不愿意重活一回,过富贵的生活。
我愣怔地看着她,恍然觉得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可是有这样的仙女么?
她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我,说如果愿意便将这个签了吧!
我接过一看,一颗心瞬间从云端跌入了冰窟,原来不是仙女,而是脏污的恶鬼。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张妓院妓坊的卖身契,许是以为我不识字,女人不住地催促我,她说若我不愿,也不勉强,只是需偿还救治我的所有费用,并且即刻离开。
留下来,不用死,出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我不想死,我颤抖着将手按向红色的印泥,在盖上手印那一刻,我笑了,复又哭了,宛如一个疯子。
原来她所谓的富贵,是要我用后半生的尊严来换的,真的好贵啊!
我成了醉云坊的□□,因为我要活下去。
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此很快就得到一些风流雅士的青睐。很快,便有人认出了我,曾经的季家少夫人。
有了这个身份,我的生意似乎更好了些,季家如今树倒猢狲散,我沦落风尘,少不了要被男人欺负,特别是那些不如季家的男人。
他们粗鄙无理,肆意践踏我,可却有个天大的好处,就是给钱给的痛快,妈妈赚的满盆满钵,人都笑开了眼,她说我天生就是狐媚子,生来就是要颠倒众生的。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人。
晨起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总会觉得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可没过多久,我便适应了。
即便再苦再难,也比挨打受饿强多了,不就陪个笑么,又有什么难的!
我没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到江淮安。
那日,我正陪着两个男人玩牌,输了我要陪他们春宵一度,赢了他们送我万宝斋的珍珠链子外加三十两银,其实这只是调.情的把戏,只要银子给到位,他要我输我便输,他要我赢我便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