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九歌问孟公:“既然冥界势力大部分已归附大庭,为何内部还会纷争不断,以至于给外界极其糟糕混乱的印象?”
孟公答道:“大庭下达‘闭关锁界’的政策, 关起来门来当唯一的王,不受仙界管辖, 不受妖魔两届的掣肘。这种封闭本身早就了猜测,现在的冥界其实比人们想象中要更安稳。”
卫九歌摇头,“我在黄泉道上一路走来,几乎没看到熟龄的冥灵, 都是些还在凝形的家伙, 若之前无大战浩劫,何至于此?”
她跳井殉道,为的就是平息冥界内乱,却不想时隔多年之后归来, 见到的还是战后破败、人丁凋敝的景象。
孟公沉默片刻, 终究和盘托出:“大庭不仁,施行暴/政, 压榨冥兵,更是随手取无阶冥灵之性命,自然引发不满。数年前,逃兵与民鬼、民灵组成‘黑火军’,与皇庭对抗,造成死伤无数,才早就您所见光景。”
卫九歌更加痛恨大庭绝万,“暴君!我当日真不该自绝,我以为……”
总有人以为自己退出了纷争就能让天下太平,却不知,一个连淡泊者都容不下的人,如何会是圣明贤君?此如扶苏、胡亥,扶苏自绝以全太平,却不想秦二世而亡。
另,过去的卫九歌虽则善良,但承担不起责任,只想着逃避,才最终难逃死亡结局。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逃避,一时痛快的死亡,究竟会给苍生带来什么。
……
卫九歌恍惚中听见自家师父不满地道:“你怎么还叫我夫君?”桃花眼斜斜地乜着人,透着娇嗔。
卫知这一失忆,忘了自己是世家嫡子,忘了自己是仙门兄长,便不再端着,不再装着,少女心暴露无遗。
多少少女娇羞为郎君,哪知郎君亦有娇羞时。
——当然也不排除故意的成分。
闻言,卫九歌心头一震,对上那双熠熠然欲说还羞的眼眸,一时失神,竟脱口而出:“夫…人……”
“欸!”卫知应了声,笑容一闪即逝,“不对,应该亲昵点。”
她居然还得寸进尺?!
卫九歌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在仙界,卫九歌与卫知相处良多,早年甚至连睡觉都是一道的,卫知会抱着还是孩子的他呼呼大睡,自然比一般人更清楚她的德性——她根本没有外人幻想的那样清冷高远,有时候甚至有点制杖,但那时候的卫知终归还是端着的,披着仙门高人的皮。
如今,这皮“撕拉——撕拉……”地在他面前被卫知自行撕破,冲击力可想而知。
“喂,快点啊,你叫不叫?不叫的话,你一个人去凡间吧。”仙界第一美男子竟然好不知羞地跟人撒起娇来。
卫九歌额头蹦跳的青筋,强行按捺住怒意,低头,冲眼前一米九的美男子咬牙道:“娘……子!”
“诶~”卫知应声悠扬而欢喜,原本清冷磁性的嗓音愣是被她用出了娇美婉转的味道,“真好听~”
卫九歌忍不住捂脸,心里呶呶:这货不是我师父!这货不是我师父……
卫知还有疑问,“那他又是谁?跟我俩是何关系?”
“呃呃,这是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大舅子,叫——”
孟公立即作揖,接口道:“顾奈何!妹夫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卫知表情空洞,眸里藏着微不可见的冰冷,摸着后脑勺傻憨憨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欸,对了,郎君,”她扭头瞅着卫九歌,“你叫什么名字?”
卫九歌未适应被师父叫做“郎君”,迟迟没反应过来,直到被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盯了许久,才恍然醒神,“我叫、顾彼岸!”
既然孟公都说自己姓顾了,“兄妹俩”总不好两个姓,否则又得瞎编其他剧情。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给自己赐姓“卫”,明明师父姓“云”,其母家姓“白”,放眼整个仙界也没有姓“卫”的世家。
卫知懵懵懂懂地点头,似乎欣然地全盘接受了。
她拉起“顾彼岸”的手,“那么郎君,我们出发吧,这地方黑黢黢臭烘烘的,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那俊美成熟的面庞上浮现赤子之笑,红衣少年一时怔忡。
……
卫知与卫九歌相携离去之后,孟公合扇浅笑,嘴角的笑容狡若妖狐,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敛着妖魅的眸光。
大庭绝万的身影由远及近,孟公俯首作揖,“陛下!”虽底下有人不服,但如今的大庭绝万已是新一代的鬼帝,当称之“陛下”。
大庭绝万:“事情办妥了么?”
孟公含蓄一笑,“当然。”
大庭绝万:“那仙家可曾起疑?”
“此人明睿,虽服下忘忧散,但并未退回童蒙状态,自然是满怀忧虑。”
大庭绝万蹙眉,“这似乎不利于孤的计划。”
“怎会。”孟公笑道,“云非乐对自己的弟子本来就甚是喜欢,这种感情是不会随着记忆流逝而消失的,所以他会对卫九歌倍感亲切,即便有所戒备,亦不会真心厌弃。今日我观之,发现他对卫九歌的男形颇为满意,假以时日,定能在卫九歌的努力下酿成情酒,而后……”
大庭绝万不耐烦地打断,“孤不是来听这种甜腻猜想的!若是云非乐当真爱上了卫九歌,岂非令后者如虎添翼?”
“陛下多虑了,”孟公笑容不减,“自古上师如父,方有‘师父’一词。六界之中,以人、仙两届最尊重天道伦/理,仙人道貌岸然,如何能容忍此等孽情?到时候,三月忘忧散的药效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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