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额娘整备圣母皇太后寿仪,额娘特意入宫送节礼单子给我看。”寒苓倒不是有意遮掩委屈,她是真心不愿多提娘家的事,“有刚做的甲鱼汤,盛来你尝尝?”
“大善!”讷尔布夫妇不比旁人,管得多了未必能达到理想效果,弘历往暖炕上盘腿高坐,因向寒苓笑道,“让那群老东西吵的我脑仁疼,就盼着回来找找肃静。”
“都想在万岁爷跟前露脸,哪有万言归于一默的道理?”朝廷的事儿寒苓从不过问,早先有御史弹劾讷尔布“懒惰”,弘历刻意把折子读给她听,娴贵妃直接打断他:“阿玛有罪,我这当女儿的是不是该连坐?弘历噎得不轻:“你就不关心朕怎么罚他?”寒苓站起身,直接晾着弘历往寝殿去了,单留下见怪不怪的李总管壁纸一般忽略掉自家主子苦笑满脸的表情。
弘历故意逗她高兴:“苓儿,我就担心,哪天招惹你生气,这条舌头跟着遭罪。”
“你是偏心偏到了舌头尖上,我觉得御膳房的厨子手艺都好。”寒苓心说:真到那一天,你顶多是饭菜不对味,我能有一口冷饭吃就得谢主隆恩了。
站在帝王的角度,寒苓觉得自己应该知足,她现在能做的,是尽量成为第二个班婕妤,以免将来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就寝之前,弘历还是忍不住了:“我教他们送来的内帑银不够支用?回头教吴书来加一倍给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寒苓惫懒乏累,“我要真缺什么,自然会向你开口。”
弘历猛地坐起来:“朕还有折子要批,你先歇着吧。”
如寒苓所设想的那样,皇帝并不是能花费精力揣测女人心思的男人,他要宠谁,更希望对方坦诚相待的说明诉求,偏偏娴贵妃的性情类似于女版的世宗天子,强要说她讨喜的可以去参看几乎众叛亲离的雍正皇帝。当事人都曾自嘲:现在所以得宠,四成因为容貌教弘历有所贪恋,五成是因为彰显崇元太后的体面,所谓的巧手惑君,能占一成因素就应该感到欣慰了。
“嗯。”寒苓背着身,一双眼睛宛如深海珍珠通明透彻,“留意时辰,不要熬夜。”
皇帝在安置后离开还是娴贵妃入主景仁宫以来的破天荒头一遭,内监宫女都被惊动起来,成云约莫猜得到内中缘由,走到榻前向寒苓嗔怪道:“主子,万岁爷是怪您不和他交心呢!”
“我知道。”寒苓并没有回头:下场凄惨的后妃,有一大半是因为相信了与天子丈夫的夫妻情分率性而为,蜜月期属于情调,等到男人厌倦,女方不可避免的被打上怨妇标签,后宫的女人如果可以善终,一定是因为她们把皇帝当作了算计的对象。寒苓不屑于算计,却也不希望自己落个飞蛾扑火的结局。
弘历也有了经验,上回冷战,貌似寒苓向他服了软,转身就找出为先帝祈福的借口搬进雍和宫去,这回他也生气,但还注意拿捏分寸,除了不与寒苓闲话,其余一切仍似往常一般并不能教外人瞧出间隙。
转眼到了圣母皇太后千秋,现下未出国丧,除外臣送礼免朝、宗室诸王谒内行礼,只和亲王府眷属、圆明园阿哥弘曕并六院嫔妃到寿康宫领宴。
只以节礼来论,景仁宫的预备委实称得上平平无奇,纯妃嘉嫔小有不安:她们的礼物中规中矩,可没有要反衬挖苦娴贵妃的意思。
娘家拖后腿,寒苓只能摆出“千里送鹅毛”的心态,除了监看家宴菜单,又赶大早起身往寿康宫小厨房亲自动手做了热菜龙凤柔情一道、凉菜芥末鲥鱼一道、酱菜糖蒜一道、烧烤麻仁鹿肉串一道,膳汤罐煨山鸡丝燕窝一品、红烧麒麟面一品、干果奶白杏仁一品、荷叶膳粥一品。崇庆太后食之如饴,称赞一回又向寒苓嘱道:“你是贵妃之尊,心意到了便罢,以后不必这般辛苦自己。”
“是!”寒苓躬身应对,“现今是国丧,不能教御膳房大行操办,臣妾略尽本分,待等孝期完结,自然能够安心受享圣母皇太后恩典。”
富察皇后与慧妃亦曾叮嘱家人寻访名厨佳庖,但寒苓的手艺是自小练就的功夫,说她故意放下身段曲意逢迎未免言过其实,人家是把下厨做菜当作爱好的!富察皇后与慧妃深谙此理,反倒死了教她主动叫苦的念头。
皇帝现下的后宫规模还是相当简约的,除皇后外,主位只有娴贵妃、慧妃、纯妃、嘉嫔四人,加上额外开恩升到主席的陈贵人与海答应,一张大桌不过占去半席而已。
裕太妃谦太妃分列皇太后左右,裕太妃左侧依次是富察皇后、三格格、慧妃、嘉嫔、陈贵人;谦太妃右侧则是娴贵妃、纯妃、吴扎库福晋、和王府大格格、海答应,崇庆太后不免笑道:“还是这样过生日自在,若非国法礼制约束,我宁愿年年这样举办家宴。”
裕太妃赔笑道:“不拘如何都是皇上的孝心,这也是您和母后皇太后的福气。”
崇庆太后欣然吩咐布菜的皇后贵妃:“不必讲究这些虚礼,我自己用着香甜,你们也都坐下罢。
裕太妃尝了口生鱼片,对寒苓大加赞赏:“听说先帝在时你曾得世外异人传授奇书数卷,其中不乏药膳籍册,只为太医御厨不识宝物,先帝又赏还给那拉府,你如今做菜,大约有其中的秘方吧?”
“是。”寒苓坦然应答,“其实也算不上是奇书,前人汇用的药、膳、颜、红方子,怕后人作践以障眼法记载传世,真心评论,并没有奇特取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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