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故作踌躇:“皇额娘这样讲,儿臣无言以对,来年册立皇贵妃,儿臣不会推恩辉发那拉一族,有皇后在,也不使寒苓干预宫务。”
崇元太后沉吟片刻说道:“皇帝,册立皇贵妃干系甚重,你若执意而为,我与你额娘难以阻拦,只一项,你未建储,难道日后也把寒苓所出的阿哥视作皇长子么?”
当年董鄂妃生下四阿哥,顺治帝直接称呼其为“首子”,把包括康熙爷在内的三个大儿子一笔勾倒,不知道为此给董鄂妃母子拉来了多少冤仇愤恨。
“皇额娘的意思儿臣明白。”弘历低下头,“儿臣将于明年正旦秘建皇储,稍安内外不平之心。”
果真如此,册立皇贵妃对长春宫的影响会降到最低,崇庆太后就不好多说什么,富察皇后戴罪之身,将拒绝贵妃升位与儿子建储两件事做一番选择,终究失去了抗拒的底气,慧妃鼓掌难鸣,悻悻然跟着富察皇后跪安回宫去了。
成云自潜邸时伺候寒苓,对这位娘娘的性情称得上十足了解,说好听的是刚直,说不好听的就是极端偏执,打死她都不相信葫芦中的丸药是化瘀所用,见她跪立拜毯盯着送子观音怀中的娃娃出神,忍不住试探道:“主子,万岁爷不是过于在意,也不能生出那样大的一场火气,如今不顾两宫皇太后反对,晋封您为皇贵妃,也算是后宫内几十年不曾有过的恩典了。”
“招弃之人,难怪于是。”寒苓盯着画像苦笑道,“我出生时额娘有些难产,庸医误断,说额娘日后子嗣艰难,又因是个格格,并不讨父母喜欢,五岁那年在谭拓寺走失,偶遇陪母后皇太后进香的世宗皇帝,说来奇怪,雍正爷明明一贯严肃,在我眼中,似乎第一次由心而发的对外人生出了亲切感——”
成云笑道:“这正是您与先帝、与万岁爷的缘分,都是上天注定的。”
“被父母嫌弃,被先帝舍逐,被皇上倦厌——性情天生,我哪里没有自知之明,心底之间,也许还有一份执念,希望有那样一个人,不在意我的别扭,永远能够包容下去。”寒苓低下头,“先帝驾崩不久,我做过一个梦,梦到给皇上生下了一个皇子——”
成云明显觉察到寒苓的眼眸中洋溢出一丝神彩:“主子,万岁爷这样宠爱您,等出了孝期,早晚有一群阿哥格格围着您请安的。”
“不是——不是——”双目中的光华霎时消散,“在梦中,我走的早,我的阿哥很孝顺,跟随皇上谒陵时偷偷朝向我的坟茔摆了供品,皇上看到,踢翻了供桌,也把阿哥踢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看正史中乾隆皇帝对那拉皇后和十二阿哥的态度,我就一个感觉:乾隆皇帝曾被那拉皇后戴过绿帽子,他不能确认十二阿哥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才会将那拉皇后打入冷宫、由着十二阿哥自生自灭——如果是这个原因,乾隆对十二阿哥的苛待无可厚非,如果不是,那他这个当老子的简直没有人性!
☆、历史中的半边天(乾隆继皇后二十九)
“主子。”成云大感不祥,“梦中的事并不能作准,老人都说,梦境与真实相反,您又何必为此介怀——”
“阿哥在哭,哭着求他,哭着爬在地上整理散落满地的供品,他很生气,对我的阿哥说‘你愿意做孝子,朕便成全你’——从那时起,只要后宫有妃子薨逝,他一定点名让我的阿哥为其穿孝——我的阿哥是病死的,他很年轻,没有孩子,在一个寒冷的深夜寂静无声的离开了人世,弥留时唤着他的‘皇阿玛’,希望能再见这个受他自小濡慕却从未真正在意过他的阿玛一面,事实上,他在接到阿哥过世的奏报时很不高兴——为我的阿哥没有熬过正月而感到晦气——阿哥是成年的皇子,至死没有爵位,是按照寻常宗室的礼仪下葬的——”压抑年余的心结一经道出,寒苓已然是满面泪痕,“我常常在想,阿哥为什么不恨我?我配做他的额娘吗?我配做他的额娘吗?这样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愿意维护我的孩子,也是因为我的过错经历了那般不忍侧目的冷遇,我有什么资格去做他的额娘——”
“主子,那是梦!那只是梦!”成云见寒苓精神恍惚,寒气缠身的同时不免为她忧心起来,“奴婢去传太医。”
“你以为我疯了?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曾经——在刚刚入宫的时候,我求皇上,将来如果有了孩子,一定不要让他为嫡母以外的人居丧守制,皇上答应了,我也觉得自己滑稽可笑,阿哥受委屈的根源是因为有我这样的生身额娘,与给不给嫔妃穿孝哪里有一分一毫的关联!”寒苓将脸贴在地面上,“你曾问我,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的砚台,我告诉你,因为阿哥在我身后唯一获得过的一次赏赐就是一方上用砚台,他曾为此振奋的整宿都没有入睡。”
“主子,您是至慧至性之人,圣宠之下惶惧将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身在宫墙之内,是非对错难凭本心界定,只一项奴婢能够笃认,万岁爷对您是用足了心思的,您的qidian几乎无人匹敌,何不敛收傲气,为了阿哥格格,在后宫打开一片局面呢?”这篇话大犯禁忌,若非对寒苓赤心肝胆,成云是断断不能宣诸于口的。
“我原来也这样想过,可天生的性情如此,便是一身钢筋铁骨,也架不住众口积毁。”寒苓仰起头来,“我现在已经明白,阿哥所以从将来回到如今给我托梦,就是一个警醒的意思,只为我没有重视,所以才得这次教训,宠冠六宫娴贵妃——距离挨上巴掌不过是一个荷包的距离,圣眷正隆是现今的结果;将来色衰爱驰,有我这样硬直的额娘,阿哥有怎样的结果还用梦中警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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