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寒苓躺不住了,“把万岁爷请来,他的儿子,倒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成霜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和亲王让奴才给您传句话,宗亲王年少,轻狂些没什么不好。”
“嗯?”寒苓怔了一怔,“怎么说?”
“去年辉特部台吉阿睦尔撒纳归降,宗亲王疑他居心叵测,建言皇上高爵厚禄,将他留在京城荣养起来,皇上今年用兵,封阿睦尔撒纳为定边左副将军,不料阿睦尔撒纳辜负圣恩,唆使同党袭占伊犁,这才有了班第与鄂容安两位大人自杀殉国的事。”成霜点到为止,“主子,这样的事,发生一回是宗亲王聪敏,若是再一再二——”
“罢了。”寒苓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一个事实是:永玺已经开始面临君储矛盾的问题。以眼下的形势看,寒苓应当欣慰于政治抱负之外有一件值得集中注意力的事让宗亲王转移精神。
君储矛盾自然是不能避免的,但关于阿睦尔撒纳降而复叛的事,包括和亲王在内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弘历对准部降臣并非完全信任,阿睦尔撒纳初露反迹,皇帝欲以“行饮至礼”为名,召还阿睦尔撒纳回京处置,奉密旨随行监管的便是乾隆爷的大女婿色布腾巴勒珠尔,彼时圣驾在热河,阿睦尔撒纳于起行途中以“暂归治装”为由甩开驸马爷逃回了塔尔巴哈台,这才有了伊犁得而复失、班第诸将自杀殉国的后事。
色布腾巴勒珠尔在腊月初便被召回了京城,当时没被收拾是因为年节将近,现在过完了年,小儿子的满月宴也摆过了,乾隆爷开始腾出手来收拾女婿。
天山叛乱再起,皇帝不是一般的上火,此时正要找一个有名头的罪人明正典刑以立纲纪,没得说,色布腾巴勒珠尔的身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从纵放阿睦尔撒纳的后果来看,色布腾巴勒珠尔是死不足惜的,但皇帝岳丈要杀获罪女婿,执行能力就有待商榷了:和敬公主才二十五岁,杀了额驸他得守寡,孝靖皇后不在了,两宫皇太后还心疼孙女呢,谁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照律法军规请断色布死刑?
赐死的话一出口,正大光明殿立时便眼神乱丢、神人相交:这可怎么是好!你要求情,那就是让万岁爷徇私枉法,你要不求情,万岁爷日后指定后悔,迁怒是君主的本性,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大约都要被小心眼的皇帝在自己的黑账中记上一笔的。
傅恒只好向四格求助,四格瞄了大外甥一眼:这事儿得他来。
距离龙椅最近的宗亲王全程缄默:从表情看,这位小爷绝对不是在思春。
对了,死掉的班第是宗亲王的师傅,鄂容安还挂太子少傅衔,宗亲王自己还在埋怨姐夫呢,于情于理都不愿意开口为色布求情。
眼见要冷场,四格只得硬着头皮为出班启奏:“万岁爷明鉴,色布坐法当诛,然三公主因此孀居,两宫皇太后必然忧心不忍,企请万岁情法兼顾,对达尔汉亲王法外施恩、从轻发落!”
有了引头的,大学士来保以下都为色布腾巴勒珠尔求情,皇帝到底让了一步,把色布腾巴勒珠尔削的只剩下了一个固伦额驸的头衔,又命禁锢本府,未得旨意不许擅出半步,总算对上上下下有了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宗亲王的正妃好选不好选,说她不好选,那是因为两宫皇太后与皇后各有主张,崇元太后取中了鄂尔泰的孙女,崇庆太后看好喜塔腊家的格格,皇后挺喜欢顺义伯家的完颜氏,嫡母亲妈外加媳妇各有各的道理,皇帝把稀泥和到现在都没能做出最终定论。
之所以说她好选,那是因为儿媳的人选真就是皇帝老子一句话的事儿。
御驾在二月东巡永定,因为在信息传递过程中出现乌龙,误报阿睦尔撒纳被王师逮获,弘历欢喜之余改谒泰陵,刚给死鬼老爹磕头报了大捷,更正情报便已送到御前,君臣文武真是满屏的尴尬,弘历脸都扭曲了:“拟旨,军机大臣、正黄旗满洲副都统、户部侍郎兆惠办差得力,赏戴双眼花翎,加封为定边将军,其女乌雅氏毓质名门、贤淑宽和,深得母后、圣母垂爱,朕体两宫皇太后慈意,作配乌雅氏为宗亲王嫡福晋,钦此!”
傅恒和四格对视一眼,不谋而合地瞄了皇帝身侧的宗亲王一眼,心中都有相同的念头:“我是被他利用了吧?”
舅舅不是白叫的,永玺整天跟傅恒、四格厮混,言谈之间都是十分推崇兆惠的意思,傅恒和四格受其影响,也在皇帝面前说兆惠的好话,天长日久,兆惠相当然变成了皇帝心中最为紧要的一根西北柱石。
这还没完,弘历憋着一肚子火气继续发狠:“再拟旨意,凡为我军将士,不拘身家官爵,若能斩获阿睦尔撒纳首级,有子女者,朕与其结为姻亲,年少未娶者,朕以公主尚之,钦此!”
大臣们有些傻眼:皇上这是要逼死兆惠的节奏啊?还有,未来的国母就这样定下了?乌雅氏做皇后不算,五公主也要用来酬功?您老人家就不怕回了京城跟家中的河东狮没法交代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除了被赐婚的当事人永玺,哪怕是万里之外的兆惠,也绝对不愿意在现下的档口承受如此浩荡的天子隆恩。
这两道旨意没有白发,二月发了圣谕,三月便得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兆惠亲冒矢石,率领大军击破叛军主力,再次将伊犁城收入清军囊中;四月,阿睦尔撒纳在逃往哈萨克途中被一名索伦马甲(索伦即鄂温克族,马甲为骁骑营士兵)生擒而回,准噶尔部在天山南北的反叛势力彻底被朝廷肃清,历经康雍乾三代、长达七十年的清准战争终于以准噶尔部的灭亡划上了最终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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