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间和宜公主下嫁、显亲王世子大婚,显王与祁连也还罢了,他们只需要在大婚次日入宫谢恩即可,和宜公主从后宫出阁,养病的那拉皇后自然是躲不开的。
看着俯身跪拜的一对新人,寒苓向略带倦容的苏贵妃笑道:“你如今可算圆满了。”
苏贵妃亦觉欢喜:“是太后和皇上的恩典,也是主子娘娘的福荫。”
眼瞅着到了上轿时辰,外头陡然生了变故出来。
成节哭笑不得的进殿回禀:“万岁爷、主子娘娘,十三阿哥拦着六公主不让上轿。”
“这不是胡闹吗?”寒苓站起身来,“快把他叫进来。”
兄弟姐妹加起来称一称,和永璟相处时间最长的便是和宜公主,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就红着眼眶不准姐姐嫁人,宫人既怕耽误吉时,又不敢对嫡皇子动粗,只得矛盾上移回到了帝后跟前。
永璟也强,任你威逼利诱,抱着姐姐一声也不言语,把贵妃公主都招惹的难过起来,皇后娘娘没了耐性,直接向儿子说道:“好了好了,你跟着去,算是给你六姐送嫁的,喝了喜酒就回来,还记挂你六姐,明天再送你过去。”
不管合不合规矩,皇后既然发了话,永璟心满意足的加入了送嫁队伍。
弘历不免感慨:“小十三也是个心实的孩子。”
这个心实的孩子执意要在公主府留宿,最后被永瑢拎回了自己的贝勒府,临走时还把新姐夫给恐吓了一通。
寒苓只好和贵妃商量:“我原想下个月便把永璟挪到南三所居住,既这么着,还教他留在储秀宫与你作伴吧,等明年开春后再做计较。”
贵妃自然欢喜:“主子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不会让小十三耽误功课。”
小儿子么,原本就不能过于严苛,寒苓心里酸溜溜的:“这时候就看出来了,生恩不及养恩大,赶我上了路,小十三大约要当作嫡母来哭的。”
贵妃嗔怪道:“正月未出,您就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再则小十三心思细腻,万一听到你的抱怨,必定要疑心自己不是景仁宫所出的嫡阿哥了。”
寒苓苦笑摇头:“我可没想到自己能生出一个玻璃心肝的儿子来。”
皇后千秋刚过,一道出其不意的弹劾奏疏打破了景仁宫长久以来的宁静日子。
这道奏疏的弹劾对象直指在眼下炙手可热的那拉国舅忠武公四格。
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突发状况!抛开那拉氏三兄弟的官爵不提,单是小一辈的姻亲关系也值得朝野上下侧目忌惮了。
武德嫡出三子,除幼子扎拉芬尚未成年,长子庆福亲上加亲,娶的是佟国纲玄孙女、承恩公府大格格佟佳氏;次子讷苏肻,尚简亲王义启嫡长女觉罗氏为多罗额驸。
四格除长子伊犁尚主为固伦额驸,次子娶康熙朝太子妃侄孙女、伯聚忠女瓜尔佳氏为嫡妻,就在上月,长女祁连也成了羡煞旁人的显亲王世子福晋。
讷里只有一子一女,独子长林于乾隆十二年出生,在权贵中颇有令名,独女祁婉现在是皇帝的儿媳妇。
饶是如此,四格还是被弹劾了,罪名是“纳获罪宫女为妾,于父孝内生育子嗣。”
寒苓有些懊悔:当初一念之仁,反倒留下了今日的后患。
父孝内生育子嗣是不存在的,讷尔布一病半年,最初也没有下世光景,没有道理让儿子们守身如玉,四格的庶子守住是在讷尔布过世的三个月后出生的,世上也没有因为父母过世就要打掉胎儿的荒唐礼法,这条罪名当然不能成立。
清廷的宫女出自内务府包衣,除非获得皇帝临幸、指婚,到了一定年纪(一般是二十五岁)便可放出宫去自由婚配,做妻也好,为妾也罢,断然没有因此获罪的道理,你要专为这个上书,哪怕御史有风闻言事的特权,皇帝也非得把你抽的连亲妈也认不出来不可——谁让你没事儿找事的。
问题的核心在于“获罪宫女”四个字。
四格纳的这个宫女叫高琳。
高琳身上有两层身份。
其一,高琳是原咸福宫宫女,慧妃高氏获罪,只要是咸福宫的宫人,哪怕清白无辜,本身就有连坐之责。
其二,高琳姓高,是慧妃高氏的族人,即使血缘关系相当疏远(至少不在九族之内),改变不了的一个事实是,她们算是一家人。
宫中很快有谣言散播开来:高琳是皇后的内线,高氏暗害悼敏皇子,当时还是娴皇贵妃的皇后娘娘便是助力之人,最后借力打力、一箭双雕,同时铲除了孝靖皇后与高氏这两块心头大患。皇后为了酬功,风头一过,以施恩为名,将高琳指给那拉二国舅为侧室;高琳的弟弟也变成了那拉大国舅跟前的体己之人,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儿,鬼才信呢!
寒苓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张雷躬身答道:“万岁爷让舅爷具折自辩。”
寒苓点一点头:“知道了。”
成霜深感忧虑:“主子,这是冲着您来的。”
“由他去吧!”寒苓“哼”了一声,“你看见了,聪明人也有,皇上刚冷着景仁宫,辉发那拉氏立刻就有了罪名,什么妖魔鬼怪都赶上来了。”
成霜犹豫了一下:“主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您可千万不能大意。”
寒苓苦笑道:“看看再说,我要急了,反倒显得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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