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王永玺,今年刚好二十五岁,站在龙椅跟前听政也有十年光阴了,二十五岁又是当今皇帝继任大统的年龄,弘昼的好意,明显触及到了弘历那条极为敏感的神经,奏折虽然留中,弘昼却被当成了迁怒的对象:如果搁在从前,这当然是不能想象的。
似乎有欲盖弥彰的意思,隔了两日,弘历在早朝时宣布,着皇四子永玺总理理藩院事务。
理藩院,处理蒙藏回疆事务的最高权力机构,地位与六部等齐,重要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在此之前只以王公、大学士兼理本院事务,如今破天荒的将宗亲王指为主事皇子,乾隆皇帝当然不是为了提升理藩院或蒙藏回疆的地位才选择这样做。
张廷玉在世时,曾在私下盛赞永玺“东宫才学见识,不在圣祖仁皇帝之下,皇上托付得人,假以时日,必为天下令主”。科班出身的汉官,多对好文尚贤、抵制文狱的皇太子寄予远景厚望,很明显,皇帝不可能对此乐见其成。
有眼力的不乏其人,兵部尚书尹继善(永璇岳父)上本,将见习兵部的嘉郡王狠狠夸奖了一顿,弘历顺水推舟,乾清宫传出旨意:嘉郡王上呈治疆驻防八策,朕已阅览,甚合心意,追叙前劳,准其食用亲王俸禄。
这当然是帝王的制衡心术。
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八阿哥永璇的年纪都算合适,但永琪的身体不大好,与永玺的关系又极为亲近;永瑢、永璇不论文采武功、智谋出身,都不能追望永玺项背,只有九阿哥永珏,同为中宫嫡子,加上勇武有力,行伍之间颇有威望,是与永玺打擂的不二人选。
六月初一,宗亲王嫡福晋在绮春园生下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隔了八天,嘉郡王嫡福晋辉发那拉氏临盆,为丈夫生下了嫡长子,满月过后,弘历亲自给两个孙子赐名,哥哥名唤绵,弟弟即为绵忻。
作为当事人的母亲,寒苓绝对不能容忍兄弟阋墙的悲剧在自己的眼前发生,她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何苦多此一举将永珏留在紫禁城居住?
皇后偏重次子,目的是为了敲打长子;如果皇帝也这样做,距离东宫易储也就为时不远了。
要搁从前,不管家事国事,寒苓必然要找皇帝丈夫大闹一场,到了此刻,只能靠自己多加谋划。
寒苓对大儿子的叮嘱简短直白:“做好皇上交付的差事,不要目下无尘、不要轻忽怠慢,小事做不好,皇上更不能把大事交给你办。”
幼年立储,少年亲王,儿子生了两个,至今都没有接触到朝政核心,下头还有一个更得父母宠爱的胞弟步步紧逼,说不焦躁也是骗人的话,永玺勉强还能端得住:“儿子明白。”
寒苓想了一想,又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永玺眉宇稍霁:“儿子谢额娘。”
据寒苓观察,现在的永珏并没有生出别样的心思来,“不许你结党夺嫡”的话自然不好宣诸于口,只得曲线救国,借着孙子委婉表达自己的立场:“绵恺要做哥哥了,以后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弟弟们可都指望你来护着呢?”
三四岁的孩子最是可爱,绵恺坐在祖母怀中,认真地答应一声:“孙儿谨遵玛嬷懿旨。”
“小正经。”寒苓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向乌雅氏说道,“你比我更会教儿子。”
“额娘过誉了。”乌雅氏赔笑道,“绵恺也没定性,现在还老实,待上一时三刻,必然忍耐不住的。”
“你也不要对他过于苛责。”寒苓摩挲着绵恺的后颈,因向次媳说道,“我如今有了春秋,有些事错眼不见,难于照应,你四嫂生过一胎,有不懂的地方,去问她也是一样的。”
乌雅氏连忙附和:“额娘说的是,弟妹千万不要与我外道,将来两个孩子同庚,连读书都能作伴呢。”
祁婉笑道:“嫂子不说,看着咱们大阿哥这样聪明出挑,我也必要向您讨一讨安胎教养的心得。”
寒苓点一点头,因向乌雅氏说道:“永玺要当差,你还得顾着小的,后头不免疏忽绵恺,我的意思,咱们索性人尽其材,把能用的都用上,永璂的学问不错,就在绮春园辟一处院子,让他得空去给绵恺启蒙吧,再带上永璐,叔侄俩刚好作伴。”
乌雅氏大喜:“这可是偏劳十二弟了。”
四儿三女称一称,最得母后宠爱的,还是已经被出嗣端荣皇太子的端亲王永璂,寒苓这样做,无疑是在向外界透漏一个信号:我是很看重自己的嫡长孙的。
永璂倒是愿意,略带担心的向寒苓说道:“额娘,儿子不会教书,万一耽误了绵恺和十四弟怎么办?”
说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哪哪儿都好,真要挑拣不足,大约就是生在皇家,心性却过于敦厚,不是贵为皇后的亲妈把一颗心偏到肋条下面,且不知现在是什么局面。
寒苓笑道:“他们多大?过两年上学,自然有正经师傅授课,你是和硕亲王,又居长居尊,给他们启蒙,只以学问而论,我看是绰绰有余,正经拜了师傅,我和你四嫂打点见贽礼谢你。”
永璂展颜笑道:“一家子骨肉,哪里用得着这些虚礼呢?”
对于这件事,宗亲王永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提溜着儿子认真叮嘱:“你十二叔是我的亲弟弟,见着他和见着我是一样的,若是不敬长辈,阿玛不能轻易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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