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苓缓了缓口气:“子不言母过,再说你额娘无辜的话,祥嫔罪不及死,皇上还是执意赐她死罪,果郡王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愿意听,我看他与看你们差不许多,这一碗水端不平,实实在在与你讲说明白,他伤了我的心,我终究不能把他怎么样,谁能比我更体谅你们兄弟的心情?人死不能复生,要他死了,你的额娘、我的额娘就能死而复生么?”
“皇额娘,您不必说了!”永璇长叹一声,“儿子不怨谁,这都是额娘的命!”
“你起来吧!”寒苓扶额吩咐,“明年秀女大挑,我要为永珹、永瑆、永璂择选嫡福晋,教你福晋留意,谁家的格格合适,打听明白进来与我商议,等他出宫开府,你做哥哥的,要添些照应才是。”
永璇起身道谢:“让皇额娘费心了。”
“回去好生与你福晋过日子,赶等明年,你出了孝期,我做主把王氏指给你做侧室。”寒苓挥一挥手,“你去吧,受了委屈不必有所隐瞒,只要我还在中宫住一日,总不辜负母子一场的缘分。”
永璇打千儿跪安,退出半步驻足说道:“皇额娘放心,儿子是不会让您为难的。”
让寒苓感到为难的是他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理藩院主事戴震呈递的一道奏折,内容很简单,他向皇帝提议,为便于交际天文、历算、地理、工技诸般学问,朝廷应与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比利时各国互派使节,以利大清西洋互通学问、博采众长。
皇帝龙颜震怒,当场把戴震削官罢职,打入了天牢。
早在十年前,永玺曾经提出过“汉务耕读、八旗演兵,内府谋商,扩建水师,通贾天下”的施政构想,简单来说,便是汉族专心耕读治国,自满洲八旗中精选洋枪、火炮、骑兵、步兵计四十万兵甲征战天下,若有不足,以蒙、汉八旗补充;除此之外,广开海禁,由内务府指定专人垄断商税之利,再于东南起建水师,一为固守海防,二可护持往来商船。弘历当时就把全部毓庆宫师傅收拾了一顿,戴震所奏,与永玺的设想有异曲同工之妙,由不得他不气恼。
再说一下戴震的背景:他是举人出身,乾隆二十七年御驾三下江南,得到会晤举子的宗亲王赏识,征辟为詹事府主簿,两年内连升三级,这才有了上书皇帝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涉及皇权争斗。也不多了,顶多七八万字结文。
☆、170
为了一个戴震,宗亲王与嘉郡王在绮春园吵了起来。
“四哥,戴震离经叛道,你也要跟着他犯糊涂不成?”永珏拎着袖子扇了扇风,“咱们是tian朝上邦,怎们能抬举西夷并肩而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依我看,戴震就是在含沙射影的嘲讽旗人与西海夷族一般无二。”
“他要有那样的念头,如何会有现在的仕途?”永玺蹙眉说道,“旗人入关百年,天下承平、河晏海清,哪里还有许多缅怀前朝的故老遗少?我们也是读着四书五经明理长大,动辄以文字降罪汉人,岂不落人口实,更显得皇家忌讳夷狄之论,失了海纳百川的气度?”
永珏不以为然:“哥,你大度,汉人未必就把咱们当作自己人,太过宽容,庶民无知,若教别有用心的宵小煽动蛊惑,咱们还回关外放马牧羊得了。”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永玺反驳道,“百姓吃的饱穿的暖,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难道还要揭竿造反不成?”
“好,弟弟退一步,就当汉人不会与西夷勾结,就当汉人把满人当作自家人,阿玛可是大清天子,凭什么让据守弹丸之地的夷人与阿玛平起平坐?”永珏撇了撇嘴,“弟弟可听说,夷人就指望咱们的丝茶瓷器过活了。”
“荒唐!”永玺大怒,“亏得你还以卫霍自居,睁开眼看看,洋人的火器胜过咱们大清多少?我送你的《坤舆万国图》你看过不曾,英吉利、法兰西、荷兰仗着船只火器,跨越几万里水路,几乎染指所有海外疆土,这是远的,再说眼前,台湾直到圣祖继位初年还被荷兰人占着,俄罗斯与大清本有万里之遥,其后一路推进,圣祖朝竟然染指关外,几乎冒犯大清的龙兴之地,时事紧迫,你还敢把他们当做不通教化的蛮夷之辈么?”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永珏也不高兴了,“西夷再是无礼,难道还有冒犯大清的胆量不成?”
“没有胆量?”永玺冷冷一笑,“葡萄牙人在粤南占着咱们一处码头,你去请旨,先把那块弹丸之地讨还回来,也算是你初出茅庐的一场功劳。”
永珏跳起身来:“去就去!”
“九弟!”眼见话题越扯越远,永琪只得出声圆场,“你怎么跟四哥说话呢!咱们是在说戴震的事儿,我向他请教过算术,也能作保,此人对大清并无异志,不过是呆性了一些,觉得洋人的天文数算比咱们更强,这才出了一个不成体统的主意,四哥惜才,当然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丢掉性命。”
抛开政见不提,永珏到底还要顾及哥哥的面子,诸皇子一番运作,戴震被革职开释,永琪把他收容到自己的皇子府做清客去了。
成霜悄悄给寒苓递话:“王爷请您劝着宗亲王一些,朝堂上的事儿,不能与皇上拗着来,除了诫勉于行,言谈之间也要有所警惕,退一步说,愚顺的孝子也比精干的诤子更能讨得君父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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