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实人成了后宫实质上的二号人物。
寒苓却没有放权的意思:不是她恋权,而是她不能、也不敢在涉及儿孙安危的方面稍有懈怠。
这无疑引发了弘历更大的不满。
三月,乾清宫补发了一道上谕,加封令妃为尚内局尚宫,辅佐皇后执掌尚内局事务。
寒苓开始演绎“凶恶主母”的角色:她把令妃当成了拿着钥匙的使唤丫头,处理尚内局事务时都由令妃监督执行。
连续两个月,皇帝几乎翻旧了令妃的牌子。
难以收拾之间,有两件事缓和了帝后的矛盾。
三月会试,那拉长林高中头名会元,随后殿试,长林才学惊艳汉臣,皇帝“以旗人让汉人、以国戚让庶民”,降次两等,御笔钦点辉发那拉长林为一甲探花。
天子兴之所及,又命三甲当廷赋诗,长林双手正反文,把状元、榜眼看得叹为观止,弘历愈发喜欢,因破成例,于翰林院编修外加封那拉长林为光禄寺署正,与新科状元品级等齐。
这样的金龟婿,哪有不想抢到手上的道理?那拉家没出孝,新科探花的终身着落到皇后姑妈身上,贵太太们把丈夫儿子的警告抛到脑后,挤破头往景仁宫递牌子。
皇帝最近冷落中宫,亲贵大臣要避祸,不免叮嘱家中妇人,在形势明了之前,最好对景仁宫敬而远之,那些个命妇,最初还能听教,等长林御殿夺魁可就坐不住了。
别嘲笑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她们有自己的算盘拨打:
皇后可不是一般人,那是雍正爷亲自加封的潜邸赐徽侧福晋!迄今三十余年,熬死了富察皇后和两个嫡子,熬废了家世胜过自己的高慧妃、熬倒了资历比自己老的淑嘉贵妃,大风大浪不知见过多少?难道会在小阴沟里翻船不成?退一步说,哪怕皇后失宠,她那几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又有女婿和娘家做助力,谁还能从根本上撼动她的地位?你这会儿拜高踩低,给皇后留下蛇鼠两端的印象,以后能有好果子吃吗?
早先只是犯嘀咕,等长林中了探花,这些贵太太、老诰命们可就坐不住了,去你的敬而远之,当年的纳兰容若二十二岁中二甲第七名进士,不知道给他老子加了多少分数,康熙爷更是走到哪儿显摆到哪儿,容若都死二十多年了,还得在江南举子面前强调几回“我们满人也是有读书人的,比如纳兰性德!”如今旗人堆里出了一位百年不遇的头榜探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满足了当今皇上处处仿效圣祖康熙爷的私心,难道他能自己砍了旗人的招牌不成?皇后的地位自然只有更加稳固了,哪怕争不来探花做姑爷,趁着景仁宫热度下降的大好时机积极送温暖,总好过将来烧热灶时挤不到皇后跟前。
不但是景仁宫,刚出月子的显亲王世子福晋那拉祁连都把拜帖接到手软,她又大气,只要是想给堂弟做媒保纤,不拘满汉蒙、皇亲文武,通通来者不拒,被冷落的观音保恨不能找机会套了小舅子的麻袋:好不容易把碍事的儿子甩给宠孙无上限的老王爷,那拉长林又横插了进来,这叫他上哪儿说理去?
堂姐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同胞亲姊祁婉了,她如今已经显怀,天天挺着肚子到景仁宫报道,哪怕没有决定权,第一时间知道未来弟媳的人选也是好的。
让寒苓头疼的是,本届秀女的质量只能算差强人意,几番筛选后,能有子媳之质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寒苓没有预料到的是,一向不在大挑事宜留心的乾隆爷横插一杠,打乱了她的所有布局。
首先,内定十二福晋富察氏被指给了皇十子永珹为嫡福晋;永璂的嫡福晋变成了蒙古萨克郡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同样被出嗣的履郡王永瑆却变成了太子太保、正红旗满洲都统章佳阿桂的女婿。
寒苓差点儿被气得背过气去。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寒苓也变得聪明了:不喜欢不要紧,皇家不忌讳娶继室,真到那一天,一个蒙古儿媳比一个背景深厚的满族儿媳容易处理十倍。
皇后没动静,皇帝自己就坐不住了,他专门去景仁宫进行事后找补:“永璂老实,得找个活泼的福晋给他,再一说,永璂是朕的嫡子,又是端荣皇太子的嗣子,她的福晋,家世不能比永珹永瑆差。”
寒苓笑道:“世间哪有尽善尽美的事,为人父母苦心一片,以后如何,还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弘历无话可说:“长林的媳妇可有人选不曾?”
“也是难为。”寒苓摇了摇头,“按理,长林的人品才貌都算拔尖,如今还有长辈们看着,倒也称不上傲物轻狂,可追溯往昔,像他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似嵇康、温庭筠、纳兰容若之流,行事过于任性,自己随心所欲,所苦所累,仍是家□□室,讷里只有一子,倘若没有一个管得住她的媳妇,将来岂不是误了阿玛的一房后嗣么?”
弘历不以为意:“朕是长林的姑父,永玺永珏是长林的表亲,日后不失约束,你又何苦这般多心。”
寒苓叹了口气:“臣妾原要请托皇上,日后对他严管严教,只为灵气难得,所以有些踟躇,早前只管羡慕舒妃家出了纳兰性德那样的大才子,如今到了自己头上才能体会,家中有这样的孩子,未必就能教长辈件件遂心、桩桩满意。”
“为官的都像你这样衡量利弊,朕恐怕要少好些心事的。”弘历颔首笑道,“你也不必头疼,委实难以决断,朕给长林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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