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昭容家世好,生得貌美,其兄长又立有军功,生前很是受当今圣上齐庄帝慕桢的宠爱。
想起俞昭容,容晞的心中仍有淡淡伤感。
她的这位主子性情跋扈嚣张,生前在宫里得罪了不少人。
皇帝慕桢的子嗣少,俞昭容入宫刚两年便有了身孕,宫里已是多年未有皇子出世,皇帝自是对她优宠更加。
俞昭容有孕后,容晞心中也替她高兴,比以往伺候得也是更小心谨慎。
她一直希望自己的主子这胎能顺遂生产,甭管是皇子皇女,只要有了皇嗣,那俞昭容在宫里的位置便能坐得更稳。
可最后,俞昭容还是落了胎。
俞昭容小产后,精神便有些恍惚失常,齐庄帝深感疼惜,亲自来看过俞昭容数次。
但丧子之痛让俞昭容无心再去争宠,她总觉得是有人害她,日日被梦魇缠身。
俞昭容做小月时,情绪比之前更为暴躁,总是通过责打宫人来撒气。
容晞那时怕俞昭容的做法惹宫人不满,私下替俞昭容安抚着被责打的太监宫女们,另一边又觉自己是近身照顾俞昭容的大宫女,她此番失子,与她做事有疏脱不了干系。
若是她再小心些,主子这胎说不定便能保住。
那日俞昭容因宫婢端来的茶水不合心意而大发雷霆,容晞跪在俞昭容面前,恳切地让俞昭容息怒。若要心中怨愤,那便责罚她一人便好,是她这做近身宫婢的没能护好主子的孩子。
俞昭容脾气不好,可却从来都未责打过她。
听完容晞的话后,俞昭容笑得幽幽且惨然,却道:“她们那么多人要害我一个人,自是防不胜防......与你一个小宫女又有何干系?”
旧主的这番话让容晞现在想起来,都心存有愧。
宫人们都觉得俞昭容骄纵奢靡,难以相处。
容晞刚伺候俞昭容时也是这么觉得,但她从来也不怕啃硬骨头。
两年前,她从俞昭容手底下一个粗使婢女做起,因办事得力,让主子舒心,慢慢爬到了大宫女的位置上,深得俞昭容信任。
俞昭容临终前,还将自己从母家带到宫内的银钱给容晞留了不少,还叮嘱她好生另觅新主,不必惦念她。黄泉路上,她也必定是走得最潇洒的美人。
那些银钱容晞并未心安收下,而是差人去大相国寺重金求得了几件开光法器,趁大力太监抬棺前,将它们放在了俞昭容的棺中,希望黄泉路上,俞昭容的路能走得顺遂些。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
容晞迈过门槛后,便站在小宫女居室的楞格窗前,静默地看着床榻上一字排开,正在酣睡的八名宫女。
芙蕖宫内景致独幽,庭院里攀折的紫藤沿着红墙逶迤而上。
容晞正静想着心事,这时,芙蕖宫的一名小太监向她问安,打断了她的思绪。
——“容姑姑今晨又起得这般早,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儿?”
她徇着声音回过身,见芙蕖宫两名头戴幞头的太监正在院内扫洒,便淡哂地回道:“殿中省昨夜差人来告知,让我今晨一早便去内诸司,应是侍中手下的录事要拨给我差事做了。”
容晞的话刚毕,数只体态娇小、毛羽泛光的雀鸟叽叽喳喳地便落在了容晞身前不远处的青石板地。
它们也不惧人,正轮番啄食着地上的树籽。
雍熙宫雀鸟的品种比宫外珍贵不少,啼音煞为动听。
容晞出芙蕖宫前,还叮嘱那太监一会子要将那些小宫女唤醒。
小太监恭敬应是,让容晞慢走,却觉她的嗓音比这珍鸟的叽啾之声还要婉转悦耳。
虽说芙蕖宫这位年轻的容姑姑没有好相貌,长得平庸,但那泠泠的嗓音听着却如溪涧中的清流击石,真真可称得上是美人之音。
俞昭容在世时,还总打趣容晞,有这嗓子不如去学学唱曲,还可以给她和皇上唱唱,添些风雅意趣。
那太监瞧着容晞窈窕纤瘦的背影,不禁心生感慨。
若是容晞生的再稍稍好看些,凭她这副美人嗓和婀娜身段,说不定还能得幸承欢,做个侍御或才人。
虽说这容姑姑生的不美,性子却是极好,做事八面玲珑、极善与人交往相处。
不说容晞和雍熙宫内其他宫人的关系,就单说这芙蕖宫内的八名小宫女,对容晞是既敬重又信服。
容晞看似脾气好,却也是个有手腕的,她能震得住手下的小宫女们。平素为人处事做到温柔和煦的同时,还能让小宫女们对她存着几分惧意。
很多二十多岁的大宫女,甚至是三十来岁的嬷嬷能力都不及容晞出众。
主子去世,内诸司还没来得及安排芙蕖宫内下人们的去处。
另一位太监也是闲得无事,便放下手中扫帚,与比他年长几岁的太监嚼起舌根来。
他声音有着太监独有的尖细,道:“唉,我们这些寻常的宫人,就静等着录事随意安排到各宫的缺位,但愿千万不要分到梅园或掖庭做粗使,那些苦活我现下可做不得。倒是容姑姑的前程好,你看连这内诸司都差人单独请她去,这番一定是桩好差事。”
年长太监的嗓音倒有些寻常男子的粗旷,他嗤笑了一声,语气竟是稍带唏嘘:“好什么好,就怕分到的差事还不及我们。”
年轻太监听后,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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