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英做了一大桌子菜,还专门杀了只鸡,和蘑菇土豆一起炖了一大锅。
九月的天儿,六子还穿着个工字背心,站起来先给每人倒了一大杯米酒。
“钟老师多吃点,乡下没啥好菜,吃饱啊!”张红英热情的招呼他。
钟意秋插着手也不回答,蹭的一下站起来了,胳膊肘撞到旁边肖鸣夜脸上。
肖鸣夜:“……”
“阿姨,我第一次来做客,给你带了个礼物……”钟意秋不太会应对长辈,心里又紧张又尴尬,站起来脸就红了。
“嗳!你看你,别这么客气……”张红英急着拒绝。
六子又抢了话:“啥呀?”
钟意秋插了一路的手终于从兜儿里拿出来递到张红英面前。
是一个黄色纸盒包装的雪花膏!
一时桌上的几个大老爷们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他一个男的竟然给六子妈买了盒雪花膏。
张红英眼睛都瞪直了,别说现在这个年龄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没用过这么好的雪花膏啊,冬天脸冻得裂出血口子,花几分钱买袋儿的擦脸油就算是奢侈了。
更别说她成了寡妇后了,为了省橡皮筋,把头发都剪了卖了,每一分钱都攒下来将来为儿子盖房娶媳妇。
“秋儿!你咋买这个,我妈也用不上啊?”六子傻着一张脸惊叹。
钟意秋脸更红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送这个对不对,但是女人应该都是爱美的吧,无论是什么年纪,什么境遇。
“快闭嘴吧!”肖鸣夜低吼。
他也很诧异钟意秋会送这个,农村的妇女们都过的糙,更不会舍得花钱买这些化妆品。但是六子他妈震惊的神色和红了的眼睛,足以说明一切。
她的傻儿子却还在嚷着她不需要。
她内心是需要的,只是生活让她不敢需要。
“你这娃儿!你看你……这不行…这浪费……”张红英拼命的控制自己不在孩子们面前失礼,但说话时浓重的鼻音怎么也掩饰不住。
“阿姨,你收着吧,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来这里,六子帮了我很多忙”钟意秋没想到她这么激动,有些手足无措。
“妈,你咋了嘛!”六子摸不着头脑,“——你踢我干啥”
肖鸣夜实在看不下去他的蠢样,踹了他一脚。
张红英伸出自己粗黑的双手接过,常年劳动让她的手指有些变形,关节异常的粗大。
“这是供销社新进的吧,听说要专门建个化妆品的柜台”义叔摆摆手让钟意秋坐下了。
“我知道,友谊雪花膏,一块钱一盒呢!就这么一丁点!”六子说。
张红英被吓着了,着急的说,“这也太贵,不行不行,我不能要!给退了吧!”
“不用了,阿姨……”钟意秋擦了擦额头的汗,送礼物送的他衣服都汗湿了。
肖鸣夜帮他解围,“婶儿,你收着吧,他的心意。”
“就是!妈你收着,秋儿是我好哥们儿!”六子高兴的哈哈笑。
接下来的整个饭局,让他们几个糙老爷们真实的感受到,会讨好女人的男人是多么的吃香!
张红英完全不当他们存在了,把钟意秋当成皇上老爷一样供着。
两只鸡腿,最好的鸡肉都到了他碗里,他们几个只能吃鸡脖子、鸡爪子、鸡头。
“六子,给钟老师把鱼刺挑了”
“钟老师爱吃水黄瓜,放他旁边,你们几个别吃了”
“义哥,他年龄小,喝不了这么多冷酒,你给他热热”
“肖鸣夜,钟老师出汗了,你去拿扇子给他扇扇”
“钟老师多喝点,一会让肖鸣夜背你回去”
.….
一顿饭吃的几个人都是筋疲力尽。
第18章 广播体操
米酒度数不高,但是最怕加热,热酒喝进去,由内往外一腾,马上就上头。
钟意秋果然喝多了,当然也没有让肖鸣夜背他,因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他喝多了。
如果他不说话的话。
“肖鸣夜,你的名字很好听,是什么意思呢?”钟意秋直腰挺背的在前面走,一点也不晃悠。
“没啥意思”肖鸣夜跟在他身后不远。
怎么会没意思?谁给你起的?”钟意秋扭头问,眼里还带着点懊恼。
只这一句,他们就知道这家伙是醉了,因为在清醒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这样问。
肖鸣夜一直不回答,钟意秋等的有些急了,邹着眉头显得不耐烦。
“我爹”肖鸣夜说。
义叔走在后面,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谁都知道肖鸣夜的身世,没有人敢自讨没趣的问,只有喝醉了的钟意秋。
更让他惊讶的是,肖鸣夜竟然回答了。
肖鸣夜很平静,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就像说萝卜、土豆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他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爹这个字,小时候听别的小孩叫爹,他既羡慕又渴望,一直猜想叫爹是什么感觉。
有的小孩打不过他,故意气他,专门当他的面拉着长音叫自己爹。
在他幼小的心里,幻想这个字一定是甜的,一旦叫了,嘴里就像吃了糖一样。
他曾偷偷的躲在羊圈里,对着一头母羊叫过,他只是想试试这个字是怎么发音的。
牙齿咬着舌尖轻易的就叫出来了,像是在心里早已叫了无数次,嘴里却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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