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是藏不住情绪的人,搁在平时义叔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也能猜到其中端倪,此刻他内心已涌起巨大的恐惧,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希望钟意秋说出不同的答案。
“义叔……”钟意秋攥紧他的手,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过来,哪怕李乐乐真的是义叔女儿又能怎样呢?李云梦才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爱人,相比认女儿的惊喜,失去此生挚爱的悲痛才是最要他命的。
“云梦阿姨十几年前……生病……离开了……”钟意秋活了二十几年,遇到了人生最艰难说出的一句话。
义叔一向冷静,哪怕在情绪激动时也尽量收敛,很少有失态的时候,钟意秋第一次见到吓的全身都凉了。
他并没有夸张的悲痛和呐喊,仿佛失去人生最后一丝希望一样,蹲在地上蜷缩一团,像个孩子一样张大嘴狰狞的哭起来,满脸泪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义叔——”钟意秋心痛难忍,抱住他跟着哭。
日子总要过下去,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心和喜悦而停留。
成年人只敢有瞬间的崩溃,发泄后依然要承担所有的事情,痛苦和绝望只能咬牙咽进肚子里。
哭过一场又睡了一觉,再醒来义叔已清醒不少,钟意秋做了饭他也吃了一些。
钟意秋吓坏了,刚回来没多久又跑到山上,和肖鸣夜说了情况,叫了六子,三个人匆忙赶回来。
六子完全不知道,路上钟意秋简单介绍了,他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义叔在整个德营大队都是有威望的,但是有些人背后还是会嚼舌根,说义叔再厉害还不是个老光棍,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死在家里臭了都没人发现……
这下好了,义叔有个女儿,还是北京大城市的姑娘,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
他们到家时沈校长已经开会回来了,这么热的天气和义叔在屋里关着门,听见动静开门出来,六子嘴里正准备嚷,见到沈校长硬生生憋了回去。
义叔摆摆手说:“没关系,我已经告诉沈校长了。”
钟意秋一惊,毕竟认识没多久,还不清楚沈校长的底细,义叔却把这么重要的隐私向他坦白了,看来已经很信任他了。
但是义叔接下来的话让钟意秋明白了他的打算。
他已经做了决定,马上就动身去北京,无论李乐乐是不是他的孩子,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李云梦的消息,就必须去见她,哪怕只能见到一块冰凉的墓碑。
马上就要开学了,他这个时间离开,必须要向沈校长说清楚情况。
大家都不说话,六子搞不懂为什么气氛这么压抑,明明是天大的好事,要放鞭炮庆祝才对!但是看义叔悲伤的神情,他也不敢乱高兴,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义叔摇摇头。
“那咋行!北京那么老远,还要坐火车,你一个人咋去!”六子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反对。
钟意秋也跟着劝,“是啊,去了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总要有个照应。”
义叔靠在椅背上,下午的发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的坐起来,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我在北京呆过那么多年。”
沈校长一直没说话,考虑了许久才开口,“让意秋和你一起去吧,这学期他带英语课,刚开学时不忙,不怕耽误。”
钟意秋听的心里一喜,旁边的肖鸣夜倒是眉头一皱,走那么远的路,他一万个不放心。
义叔摆摆手,叹道:“谁都不用,这条路本来就该我自己走。”
他心意已决,别人不好再劝,钟意秋说道:“我和我姐姐联系好,到了让她去接你,任何事你找她安排就行了。”
义叔点点头,楞了很久才说,“谢谢,谢谢你们。”
义叔一天也不能等,他想第二天就去,被钟意秋拦下让他收拾东西,主要是他现在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一个人出门大家都不放心。
两天后,半夜四点就起床,肖鸣夜开车,送义叔去县里坐火车。
凌晨前的告别,让人格外难过,钟意秋一路上都挨着义叔坐,把注意安全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窗外黑漆漆一片,路过村庄时偶尔的狗吠,叫的人心里不安。
义叔拉住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这么多年我啥都想清楚了,只是想去看看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李乐乐……”
义叔微叹,“看缘分吧,她如果生活的好好的,没必要多个父亲。”
钟意秋感觉到他手腕的颤抖,紧紧回握住,郑重的说道:“义叔,早点回来,我们等你。”
六点多的火车,义叔上了车,推开窗子交代道:“六子和六姑娘的事儿不能拖,我走的急,肖鸣夜虽然年纪小但稳重踏实,现在你也独当一面了,你出面去找陆班主提亲,早点把这事定下来。”
肖鸣夜仰头答应,“好,你放心。”
钟意秋把手里提的水果从窗子递进去,“昨天和我姐姐说好了,她明天去车站接你,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好,你们回去吧。”
火车鸣笛启动,穿进清晨的浓雾里。
带着义叔驶向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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