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了衣服他才和王文俊一起去六子家,屋里围满了人却都没说话,只听见卧房里袁玉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俩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眼,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了。
义叔在门口看见他们招手,“没事,进来。”
堂屋里,肖鸣夜把六子按在地上,两人像是打了一架,都黑着脸双眼通红,肖鸣夜是用力挣的,六子是真的哭了。
方款冬全副武装,带着帽子和口罩,他这几天重感冒,周律书又去外地谈生意了,下雪路上不好开车,他过来费了好大的劲儿。
“没大事,孩子冻着了,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因为孩子身体本来就弱。”方款冬说。
或许郑右光还有做父亲的良知,他并不想孩子死,只是想摆脱这个拖累,希望能有人把孩子捡去养活,他给孩子包的很严实,放在附近一个村后大路旁的沟里,他们找过去时孩子已经哭累发不出声音了,但好歹没冻死。
“起来。”钟意秋拉肖鸣夜。
他一条腿跪在六子身上,按着不让他动,六子嘴角一大块青紫,估计也是他打的。
六姑娘过来拉六子,“赶紧带孩子去医院,别的事都先放放。”
起身后钟意秋才发现,他俩身下压着把菜刀,刀刃上还有些血迹。
肖鸣夜去外面发动车,六子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大冬天的光着膀子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把孩子贴身放在胸口,六姑娘帮他把棉衣穿上,把孩子包在里面。
六姑娘跟着一起去,出门时钟意秋看见陆班主偷偷递给她一个信封,他猜应该装的是钱。
钟意秋想和肖鸣夜说话,担心刀上的血是他俩刚才争执时割到了,想让他去医院记得包扎,但是人太多,袁玉娥和张红英又哭的让人心慌,他一时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等人都上车后,肖鸣夜打开车窗,举起手给他看,手背上划了个不大的口子,血已经止住,眼神安稳平静让他安心。
方款冬还发着烧,全身提不起力气,钟意秋拉着他胳膊往家走。
“方哥,你以前在医院是哪个科室的?”
方款冬笑了笑,瓮声瓮气的说:“你想问什么我知道,虽然我不是心内科的,但这种特殊病例还是了解一些的。”
“那小豆子……”钟意秋有些不敢问。
方款冬:“尽快去大医院再仔细检查一下,先天性心脏病情况好的话手术可以治愈,情况不好就没办法了,而且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钟意秋和王文俊还有义叔,听了这话都不自觉的停住脚步,六只眼睛里现出同样的惊恐和万分之一的希冀。
方款冬转头,平静的说:“这个病不会长寿。”
虽然当时肖鸣夜拦住了六子,钟意秋知道六子早晚要去郑右光家打一架,但没想到他一点也忍不了,晚上回来后饭也没吃就去了,肖鸣夜这次没拦他,一直跟在他身后,六子进屋后,他从外面把门关上,默默的站在门口抽烟。
大闹一场回来六子却一点也没解气,反而更沉郁了,闷头灌白酒。
郑右光作的恶,打一顿骂一顿可以,袁玉娥的态度才是真让他无奈憋气。
发生这样的事情,六子让她离婚回娘家,他和六姑娘可以照顾她们娘俩,她却一直摇头不说话,张红英也在旁边怪六子都要结婚的人了还说孩子话。
一个女人,离婚了咋活儿?
能一直在娘家住吗?别人咋看?风言风语的说闲话咋办?
弟弟和弟媳妇能养活你一辈子吗?时间长了能行吗?
还有个生病的娃儿,离了婚娘俩岂不是都要饿死?
.….
每一句话都像是石头一样砸在六子心上,让他又闷又痛,在家对他妈大发一通火跑了出来。
几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看着他灌酒。
“行了。”肖鸣夜把酒瓶夺过来。
六子呛的咳起来,发自心底的无奈让他全身失去了力气,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这个词,无论你做啥,咋努力,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白天在雪地里蹚了几个小时,睡觉时钟意秋才觉出酸疼,腿上的肌肉突突的跳,能清晰感受到缓慢的肿胀过程。
肖鸣夜坐起来帮他揉腿,他觉得挺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腿疼?”
“你腿在抽筋不知道吗?弹的我都麻了。”
“是吗?原来这种感觉是抽筋。”
夜里起了风,吹的窗子玻璃吱吱响,钟意秋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舒了一口气说:“小豆子咋办啊?方哥说要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可能手术也治不好,而且他说这种病就算手术也会……”
肖鸣夜:“既然改变不了,好好活着就行,谁也不可能长生不老,早晚的问题。”
钟意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活50岁还是100岁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活好每一天,离开时没有太多遗憾就算是不错了。
他想起昨天沈校长说的事情,抬脚在肖鸣夜结识的大腿上蹬了一下,“嗳,二哥,跟你说个事儿。”
他已经挺久没叫二哥了,肖鸣夜都快忘记他二愣子的本质,一听他这个准备犯二的语调还挺怀念。
钟意秋坐起来拿过毛毯把自己和肖鸣夜一起围住,告诉他可以去省师范学院学习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学?”
“明年9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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