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易琼问道:“可是豫亲王府的苏世子,将军与其交好,属下尚有耳闻。”
一径沉默之后,池衍淡声:“不。”
他声音透过帐外交错的风雨,清冷传来。
“我要你替我去见豫亲王。”
*
东陵雨季特殊,此后时而阴雨连绵。
整座王城都深笼在一片暗沉的乌云之中。
东宫书房。
分明是白日,却不得不亮起灯盏金光。
案前摆着那红木黑金圆盒。
乌墨软乎乎地蜷成一团雪白,躺睡盒边。
锦虞盘坐案侧,浮光漾着她清容红润玉泽。
肩上搭着柔暖的狐氅,低头正经地在剥荔枝,吃得比用膳认真。
锦宸手里握着一卷简书。
本是在沉心静读,结果耳边尽是她细碎的咀嚼声。
良晌,锦宸略微无奈地放下了书。
侧眸看了她一眼:“这霖雨寒风的,还天天往我这儿跑。”
锦虞方塞了一颗果肉到嘴里,又抬手去剥下一颗。
含糊着说道:“不是你说让我多来陪陪你嘛?”
这话听得锦宸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来陪我的,还是为了别的?”
锦虞微顿了下。
她不出声,只长睫略扬,觑了他一眼。
小女孩的心思都不必去猜,自个儿就写在了脸蛋上。
锦宸似笑非笑:“你那阿衍哥哥好得很,没受伤也没吃亏,这才十日不到,仓蜀渝三城便被他攻得一败涂地,楚军都还未来得及赶到,想来江陵他也是势在必得。”
得知好消息,锦虞不动声色抿下嘴角。
果核吐到盘中,可有可无地“哦”了声,“我是来陪你用膳的。”
锦宸瞄了眼手边,她那丢满果核的银盘。
眼尾流笑,却是故意摆出兄长的严格,“只怕是心口不一,你现在这么吃下去,午膳还能咽下几口?”
他这么一说,锦虞底气便不太足了。
略一挪动坐姿,嘀咕了句:“……我这不是在长身体么。”
闭眼沉沉一叹,锦宸简直哭笑不得。
随后,他伸手过去,将她拿起的荔枝放回盒中,又取过边上的湿帕。
把那丫头吃得黏糊糊的手拉过来,仔细擦拭。
锦宸笑语透着无可奈何:“人家让你别舍不得吃,也没让你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说着,又抬头瞅她一眼,“荔枝多食心火易旺,瞧瞧你的嘴唇这几天红的,再不收敛,我便让幼浔到太医院,给你开几副苦药来。”
她最是讨厌喝汤药了。
锦虞下意识舔了舔温热的唇瓣,小声辩驳:“我有在喝碧螺春的,幼浔说了,能败火。”
将湿帕翻了个面,锦宸开始擦拭她另一只手。
“这才过去半月,能顶住你这么吃?”
确实只有半月而已,但她感觉已经过了好久了。
锦虞任由他擦着自己的手,心神突然飘了出去。
顷刻后,她微蹙黛眉。
莫名泄了气,“皇兄,你说等阿衍哥哥回来,还得多久呀?”
毫无期限,也没个盼头,好像只能永无止境地等下去。
她虽知道国之大事,急不得,可又时常心神不宁,生怕那人出什么意外。
见她情绪忽而低落下来,便知晓她之心事。
锦宸慢慢放下湿帕,难得露出正色:“待夺下江陵,若能得豫亲王相助,楚国王师应是难与他匹敌。”
即便豫亲王已弃武从文多年,但他在楚国的声望自始至终从未减弱,如果他能站出来,楚国非但会军心动摇,朝中不少老臣更是能轻易戈倒那一方,毕竟那楚皇帝绝称不上是什么明君。
想来,对池衍日后登基是百利而无一害。
闻言,锦虞疑惑:“豫亲王?”
眸光微垂,锦宸静默不语,似在沉思。
豫亲王自然是文渊帝同父异母的兄弟,也算得上是那楚皇帝的皇叔。
虽说其母妃位份低微,但都知文渊帝在世时,他们关系甚笃。
故而,即便都说皇室无亲情,锦宸也实在想不到,那人有何办法能说服豫亲王助他打下自己侄子的江山。
但既然,池衍命易琼分道前往盛州去见豫亲王,大抵是有所准备。
他不会做无把握的事。
……
之后,东宫每日都能收得战报。
所幸,并未传来噩耗。
池衍率兵攻下江陵城后,面对声势浩荡的楚国王师,依然锐如刀锋。
楚国东部海域余下的三座城池,皆有重将镇守。
但池衍显然对他们的棋路了如指掌。
赤云骑及东陵兵队,恍若一支势不可挡的穿云箭,一路披荆斩棘,将数十万大军都冲散。
尔后半月,江陵之后的荆幽平三城,一座一座接连失守。
知晓绝无胜算,最终,楚国王师放弃抵抗。
拼死断后,退兵弃平州,守京都。
持续的胜仗最能鼓舞士气,赤云骑和东陵士兵惯是越战越猛,一鼓作气,直追击至京都城下。
赤云骑所向披靡,数量不多,却是楚国最为精锐的兵队。
那是天下人都未敢质疑的。
但谁能想到,加上那东陵残兵,池衍手下不过几万将士,可数十万王师竟就这么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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