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努力收着眼睛里的水汽,云洄看向了沈塘道:“云某离开京城之前景琛送我礼物之时我还未曾回礼,如今却是要我回双倍礼了。”
这哪是送礼,这分明是要算账。
沈塘讪笑一声,对那小少年说道:“你别生气,我素来口无遮拦惯了,今日觉得你亲近,多说了两句,我同你道歉,你若觉得无礼,我以后收敛一些,不冒犯你便是。”
小少年抬头看了云洄一眼,对沈塘道:“无妨,也是我小心眼了些,您也莫要怪罪我失礼之处。”
“不怪罪不怪罪。”沈塘笑了一下,看向了云洄道,“我同你家这位道歉了,也被原谅了,礼可不可以不送了?”
云洄瞥了林肃一眼,见他不管,便知道是放任彼此玩笑了:“好说,一码归一码,当日云某离京,景琛兄所送图册至今保存完好,研究细致,大开眼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云某收集江南名册十余倍,不日送给林兄做参考可好?”
“多谢子玉兄厚赠。”林肃接话道。
“为何不送给我?”沈塘面色微妙。
云洄端起茶盏道:“送你有何用?”
沈塘:“……”
云子玉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原来那个纯洁的云子玉了!你瞅瞅这都学了什么乌七八糟的,君子非礼勿言呢?
不对,为什么送他没用?
沈塘瞪向了云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云某应该知道什么?不如景琛兄同我说说。”云洄清雅笑道。
沈塘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万一猜错了,他与夫人的位置不就暴露了。
作为夫君最后的坚守,此事必须隐瞒起来。
“没什么,多谢子玉兄好意。”沈塘觉得自己真的得去求一道护身符了。
他乡遇故知乃是大喜之事,茶舍之中并非久谈之地,云洄在此处定居,直接邀请两人过府做客。
他官拜四品,居住却是清简,院子虽不多,却干净整洁,住下林肃二人和随从绰绰有余。“我本还想着要住在何处才好,如今借住你这里倒是便宜许多,也顺便可以教教小家伙读书写字。”沈塘虽喜欢宽敞,但也不是半分委屈不得,且他正得了趣事,正是兴起。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云洄笑道。
院子相隔,彼此安顿,云洄休沐结束就要处理公务不得闲,倒是小少年被派了过来当向导指引一二。
少年名叫明昭,人如其名,笑起来当真是让人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沈塘难得为师,兴致勃勃,只是打听少年家世时愣了一下。
与他想象中不同,少年家世并不富庶,反而无父无母,父母在水患中生病去世,他也是差点儿跟随而去,能活到现在乃是云洄搭救,请来大夫治病,又在他病好之后给了差事。
“有瓦遮顶,有饭可食,大人的恩情明昭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少年强调道,“所以你说我可以,不能说大人的坏话,他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
沈塘有些深思,颇有些庆幸当日同意林肃捐出那三百万两给此处救灾。
“你不知,我哪里敢说他的坏话。”沈塘笑道。
“如此便是最好了。”明昭仰头道,“其实我知你也是好人,大人说此次治理水患成功,那些粮食药草能够齐全皆是因为京城沈家捐献出了银两给我们,那日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哎,说这些就见外了,恩情记在心里就好了,平时只需以师生相称便好。”沈塘莫名想要多做些好事。
坐拥家财万贯也不过是一家富庶,若能多救几人,几十人,几百人甚至上万人,那样的功德是否能让他与林肃生生世世相遇相守呢?
“是,先生,此句'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解?”明昭仰头问道。
沈塘试图看到那句,却被那通篇的文章给弄得头疼不已:“学字要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还不会走就想跑是行不通的,从今日起先抄千字文,再抄三字经,都会了再说。”
“是。”明昭倒是乖顺,也让沈塘成功下了台。
林肃不似沈塘那般清闲,江南百废待兴,正是入驻其中的好时机,但江南本就商业繁盛,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要统筹颇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但即便如此,每每沈塘找他的时候他都有空。
“夫人,我们多给各地捐些银两如何?”沈塘兴冲冲的回来,“当日所捐银两可是救了不少人,若是能够救黎民于水火……”
他滔滔不绝,林肃便认真聆听,直到沈塘停下,满脸兴奋问道:“如何?”
此时若换个时代,绝对是大大的好事,可在这个时代过于收拢民心,是对君威的挑衅。
但沈塘乃是心善,心善之事不能过于打击,林肃思考了一下道:“此事不妨换个法子进行。”
沈塘不解:“换什么法子?”
“与其直接捐献银两,不如你自己来做,兴建私塾,聘请先生教导无法上私塾的孩子,或是将商路来往山村,让与世隔绝之处彻底通往外界,不拘泥于形式,只是需要花费些心力,景琛以为如何?”林肃细细说道。
“互惠互利。”沈塘琢磨着他话语中的意思,突然明白了其中深意。
富商一时捐献银两是为善,一直到处捐献便真的有收买民心之嫌疑了,而有的地方并不需要救济,反而有可能被官员私吞,有害无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