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辛苦了。”小路路再次作揖。
大夫走后,刚刚那个守卫凑过来问道:“要安排多少人来陪?”
“我一个就行了。”小路路轻轻捏住叶濯林的手,半垂着眼,“如果我撑不住的话,再叫其他人来替我吧。”
守卫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也离开了。
周遭终于是安静了,眼前人虽昏迷不醒,但呼吸还算沉稳,小路路心中绷了三天三夜的弦总算松开。叶濯林闭着眼的时候,那种埋在眼底深处的刚毅就瞧不见了,加上身体虚弱,脸色也不好,许是伤口疼痛导致轻微蹙眉,使得叶濯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遭人怜爱。
锋止将军,他的叶哥哥才二十岁。
小路路哽了一下,凝望叶濯林半晌,而后近乎放肆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用鼻尖蹭了蹭叶濯林的眼睑。
但恐于碰到叶濯林的伤口,小路路只轻轻蹭了一下,便抬起头,老老实实坐在床边。叶濯林的手露在被子外面,小路路轻轻摩挲着,触碰到了手心的疤痕。
那是叶濯林接住刺向他的刀刃时伤的。
这只手的骨节很漂亮,修长白皙,却满是疤痕刀伤,虎口处有茧子,手背上还残留着很早之前在山谷中被火灼伤的痕迹。
“我太苦了,放着好好的生活不享受,跑这边吃沙子受罪,都怪赵封那憨憨。”叶濯林曾经经常说这种话。
小路路那时候听,自然也知道他只是抱怨,可当叶濯林真的就这样不知是生是死的躺在他面前时,小路路才从之前的抱怨里,尝出了苦涩的味道。
没有战争该多好啊。
小路路缓缓掏出了叶濯林之前送给他的平安符,他和叶濯林一样,不信鬼神神佛,可这一次,真的不得不信。
大夫送来了药,不过都是没熬的,小路路说让大夫好好休息些日子,熬药这种事,他来就行。于是他就在炉上生了个小火,一只手拿着扇子轻轻煽动,另一只手攥着平安符。
帐篷不挡风,于是叶濯林被挪到了营地里仅有的一处木屋里,屋中还能投进些阳光,仿佛这样就能多一分希望。
这是第三天了,叶濯林依旧没有反应。
小路路手上忙个不停,但视线几乎都黏在叶濯林身上,他已经两天没睡觉了,疲惫得很,这种状态之下,不由自主会产生些负面情绪。
他突然很害怕。
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能被优柔寡断蒙了眼,也不能依赖别人生活,可如果叶濯林最后没醒过来……他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自从那次惨烈战败,失了两三万精英以及几乎所有火炮,将领也倒了,南昭的优势几乎被磨了大半。虽说赵封收到千里加急后立刻调遣新人前来,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西樊的反打根本挡不住。
国内一时全是骂声,尤其是叶濯林作为唯一不确定死亡的人,变成了泼水的中心。昔日的将军一落千丈,仿佛人人都能骂上一句。
不了解的,道听途说的,都觉得是叶濯林一意孤行非要攻城,这才导致了意外。
小路路不知道这些骂声,他只知道叶濯林还没醒。
又是一天未眠。
小路路是真的撑不住了,十七岁的少年本就嗜睡,加上他之前为了指挥造弹药火炮,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休息好。硬撑不值得,万一他也倒下去,那就彻底完了。
万般无奈,小路路熬药熬到一半,打算叫人接替。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便回头看了叶濯林一眼。
叶濯林依旧是静静躺在那,和几日前没什么变化。
小路路喉头微动,手背上凸起青筋,像是要将手中的平安符捏碎,他缓缓走了过去,突然鬼迷心窍般,弯腰并低下了头。
这是一张极好看的脸,白净得不像战场之人,反倒像富家小少爷,可这张脸终究是被风沙吹拂,浸了血,染了灰。
小路路一时心疼到了极点,乃至于他有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就在这短短的一刻,他吻上了叶濯林的唇。
蜻蜓点水,一触及收。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想到了叶濯林的话,也不知是真的承诺或者只单纯鬼扯,但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这是你说的。”
我会努力兑现,希望你亦是如此。
又顿了片刻,叶濯林依旧没有反应,等待,徒劳的如同漫长岁月中不值一提的片刻光阴,小路路终是泛了丝绝望之意,就在他起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叶濯林的睫毛突然动了动。
屋外忽的刮起了风。
仿佛是万丈深渊中骤然洒进几束光亮,常年阴森的峡谷豁然明媚开朗,小路路呆住了。
叶濯林缓缓睁开眼,正对着小路路那惊愕无措的神情。
“你……”叶濯林转动眼珠,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得断气,“这是哪?”
“军营。”小路路神情未变,像是没反应过来,只是麻木的顺着话回答。
叶濯林费力挣动了一下,立刻便被疼的龇牙咧嘴,同时还伴随着疑惑:“我没死吗?”
“没有。”
“其他人呢?贺建元呢?”
“……”小路路没再说话。
大概战争岁月真的催人老,他再不会像以前那样絮絮叨叨一番衷肠,更没有直接抱住叶濯林痛哭,在叶大将军的言传身教下,他似乎已经学会了不符合他年龄段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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