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怕修婉有不乐意,回头去看她,却见修婉正坐在软墩上,眉目轻敛,竟持着几分称得上温婉慈悲的笑意。
这就算答应了。
一时修婉去更衣,宋知欢命黄莺坐了,又让人看茶,问她:“怎么是你回来的?”
黄莺笑了一下,道:“是太后娘娘吩咐要见四格格,福晋惦记着府里,便向太后请了话,让奴婢回来,也吩咐些事情。”又道:“本该是画眉回来的,但太后喜欢她做的蜜饯果脯,她被宁寿宫小厨房借去了,也不得空。”
宋知欢这就笑了,黄莺又道:“还得多谢宋主子您托世子送进去的秋衣,若不然福晋只怕就要在宫里冻着了。”
宋知欢隐隐有些好笑,嗔道:“皇宫大内,还能冻着了亲王妃不成?”
黄莺和她熟稔,说话也没多少忌讳,当即道:“亲王妃在宫里可不算什么。这些日子,我们福晋可受了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不少脸子呢。”
德妃倒是能理解,但宜妃……
许是看出宋知欢的疑惑来,黄莺无奈道:“福晋照顾的细心,得了太后娘娘两次夸赞,抢了八福晋和九福晋的风头。”
“原是这样。”宋知欢叹了一声,却也知道敏仪不是白受欺负的人,早年就算了,如今即便是德妃也轻易算计不了她,便也没多担心。
一时说着些闲话,那边珠帘轻轻一勾,修婉已款款自内室出来,但见她身着颜色鲜亮温暖的橘红撒花对襟领细绒褂子,内搭立领月白衬衣,银线勾勒的卷草纹清雅,也压住了橘红的鲜艳。
青丝编起盘在脑后,用一支溜银喜鹊珠花簪住,说来这珠花还是翼遥幼年爱物,出阁前赠与了妹妹,修婉也很是爱惜。
压襟一块如意云纹羊脂玉佩,腕上挽着一串檀木念珠,身姿亭亭,雅致清新。
见了修婉面上那不同往常开朗明媚的笑,宋知欢心中有些疑惑,借口添首饰拉着女儿入了内室,巴拉巴拉问了一堆母女间的私密事。
修婉却一样样答得明明白白,最后还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宋知欢一看,又满是关怀地问道:“额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林先生来看看?”
“去你的!”这一下子算是熟悉的女儿回来了,宋知欢呵斥一声,将她耳朵上的银坠子用一对珍珠耳铛换下,一面道:“好端端的笑的那么怪做什么!险些以为我女儿换了人作。”
修婉仿佛明白过来,当下笑道:“额娘您是说夺舍吧?您放心,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夺你女儿我的舍。”又微微一顿,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姿态,问宋知欢今晚吃什么的语气道:“只是太后时间怕是不多了,我去渡她。”
“去你的!”这回宋知欢算是彻底压制不住音量的,一下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猛地退了好几步,怂唧唧地扶着门框看修婉,颤声道:“你、你、你说话正常点!”
“女儿很正常!”修婉无奈一笑,上前两步挽起宋知欢的手,二人抬步向外去。
宁馨就在罗汉榻上坐着,见母女两个这样的姿态出来,她又素来耳目灵敏,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当下扫了修婉一眼,修婉下意识地腿发软、心狂跳起来。
到底温和慈悲的形象笑容还是端住了的。
目送着修婉远去,看着身边也奇奇怪怪的宁馨,宋知欢心中忽有所感:忽然感觉就我一个正常人怎么破!
到底晚间,修婉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笑容已恢复到了往常明媚灿烂的模样,还带着太后的赏赐:一尊太后供奉多年的白玉观音像。
修婉命人请进了小佛堂,一面换了身衣裳,往住云馆向宋知欢请安。
宋知欢见她恢复正常便先重重松了口气,一面嘟囔了一句:“上午是哪根筋搭错了。”一面命人将辛娘备的修婉喜欢的小点心端了上来。
修婉美滋滋地啃着小点心,笑容十分满足。
到底也没对宋知欢说她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
这日噩耗忽来,仁宪皇太后于睡梦中安稳离世,笑容欢欣。
雍亲王、敏仪并弘晖、徽音这些小辈都要入宫守灵举哀,却和宋知欢没大关系。
徽音将院子里的三个小的都托付了过来,她就带着孩子们玩,左右皇家的孩子早熟,两个大的又聪明,小的正是好玩的时候,一切生活起居又有奶母打理的妥帖明白,倒是不讨人厌。
好消息来的很突然,是康熙爷下旨,以“孝敬纯良,侍皇太后关怀备至”为由,晋封恭贞郡主、雍亲王四女修婉为公主,改封号为“敬贞”,是为敬贞公主。
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太后留给修婉的几大箱子东西,自润泽珠玉至璀璨金银,颜色鲜艳织工繁复的缂丝、蜀锦、云锦有十几匹之多,七尺高的红珊瑚颜色鲜艳欲滴、殷红如血,堪称极品。
另有皇太后多年随身念珠手串,颜色极淡的琉璃穿着一颗鲜红的玛瑙珠子,整十八颗,入手润泽生香,亦是贡品。
宋知欢看的心脏狂跳,当即问修婉:“你告诉我,那日下午你到底做了什么?”
“修婉为皇玛嬷讲了一整部《地藏王菩萨本愿经》。”雍亲王看向修婉,目中带着极淡的惊叹,难得显露出些欢喜与欣慰来,口吻极为温和,“皇玛嬷对修婉很是喜欢,入殓也是枕着修婉抄些的一部经书安睡的。”
敏仪也笑道:“皇太后临去前,亲自吩咐侍女将东西一样样清点出来,命赠与修婉。那随身的手串更是亲自吩咐的。太后说:与其让这宝贝随着我这个老婆子入了土,不见天日,不如给了她小人家,多积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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