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只匣子里是一对景德镇的盏子,旁的也罢,我知道如今官窑的出产也不错,唯这一对,是我当年随着我家那口子去,一眼就看上的,颜色也鲜亮、质地也细腻,念着你会喜欢,就买了下来,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给你。几年的年礼都是要走公中帖子的,这一对杯子添在里头,又不珍贵,怕下头人出了闪失。”
宋知欢见都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便欣然受了,心里也重重松了口气,一面感慨自己心也脏了,一面下地美滋滋地看着礼物。
乌云珠见她对那一对大阿福娃娃和那两只盏子爱不释手,左看看右看看,两手捧这下子都舍不得放下,难为也端住了。一时她便笑了,道:“果然还是我懂你。”
宋知欢笑着摆弄一会,又道:“你不知道,方才我心里慌着呢。前些日子,也是这府里侧福晋的闺中密友来探望,那宝石珠翠绫罗华缎的礼物,可吓死人了。”
乌云珠白她一眼,嗔道:“我什么你还不知道?换句话说,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打小我就知道你,口中说着对那些金银黄白之物看重,其实那些对你来说最不算什么!出身虽不显贵,伯母疼你,手里却比我们都宽松!我也是奇了怪了,你说你这锦衣玉食养大的闺秀小姐,本该不染尘埃一世,看不上这些东西,偏你就喜欢。喜欢也就算了,奇就奇在不‘过惜’上,口中念着喜欢,其实也不在意。”
宋知欢连声道:“我不过一句话,你倒有这样长的来说我。”
乌云珠啧啧摇头,“这些年,你是愈发刁钻了。我哪里是说你,不过感叹一句罢了。”又道:“可见你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实在不错,方才往正院给你们王妃请安,见她也是真关心你的样子。”
“这都能看出来?长进不少啊。”宋知欢笑呵呵打趣道。
乌云珠白了她一眼,道:“真心假意哪里看不出来?她对我热情,却没多留我,我家那口子如今炙手可热,她对我热情却绝不是为了这个。不过坐了一会儿,礼数尽了,处处周到着,就催着我来见你。本来寻思着她是有些心思还是怎地,却见她提起你时眼里也带着笑,就知道你这丫头这些年过得不错。”
说着,她直起身来,抬指在宋知欢额上轻轻一点,轻轻道:“这些年总怕你信里报喜不报忧,外人说得我也不敢尽信,如今见了你的当面,我算是放下心来了。你这丫头啊,从小到大就没在女人堆儿里吃过亏!我家那两个小丫头要有你这两下子,我可是要乐死了!”
宋知欢笑了两声,一面命人:“将这些东西收着,回头我再细看。”
又对乌云珠道:“如今你送完礼,该我的了。见你的礼物这样用心,本来的见面礼也拿不出手了。正好,前两日收拾库房,开箱子寻出四匹雅致颜色的宋锦来,两匹给修婉裁衣做了嫁妆,还有两匹你带去,给咱们娉楚裁衣裳,我看她也是喜欢那样颜色的丫头。”
乌云珠只道:“如今宋锦难得,你都留着给公主做嫁妆多好。娉楚那丫头素来不爱俏,衣裳都是差不多款式的,这一件水碧的算是顶顶鲜艳了!我怕给她裁了衣裳反而浪费了。她那还有好些南边带回来的好料子呢,都在库房里堆着,也用不上。”
宋知欢拉着她的手道:“修婉的嫁妆宫里自有预备,我也不过是瞎操心罢了。料子再珍贵也是料子,还是上身了才是值得的。”
见乌云珠又要推辞,便便瞪大眼睛道:“你可不许再推辞了,再推辞我要恼的!还有,你刚一说我想起来了。说来娉楚这些年也是跟着你们在外边长大的,怕不适应北边的气候,我这还有些大绒、呢子的料子,多是贡品,也暖和,你带回去。大绒的制成毡毯、薄被面子、鞋里子都很暖和,不比从前用的大毛的差,这个还是没沾过血的。呢子的且给她裁衣,袄儿、衫子、褂子,冬日穿在身上暖和着呢。”
乌云珠见再推辞只怕宋知欢真要恼了,便只得收了,一面苦笑道:“我这哪里是来送礼的?只怕是来扫荡的也差不多,我送那些东西,两匹宋锦就回来了,遑论剩下的料子。”
宋知欢听出她多半也是在说笑,却也很正经地回了一句:“与我而言,东西的价值几何都是其次,唯有心意才是最要紧的。我看了那些东西,知道你惦记着我,我心里就很欢喜了。”
“我也欢喜。”乌云珠笑了一下,忽然抬手揉了揉宋知欢扎起小两把头的发髻,道:“见你好好的,我就欢喜了。见你记挂着我,我就更欢喜了。你不知道,我初初知道你要嫁入皇家时,心里是多忐忑,生怕你这性子招了人的眼。但这些年随着我家那口子各地辗转,总不得回京,如今可好了,见你一面,我心里就松了口气。等日后,我在京中常住着,咱们也可常常相见了。”
宋知欢眨巴眨巴有些发酸的眼睛,对她扯出一抹笑容来,二人于是相视而笑。
这边散场的时候还是有些壮观的,两个都当祖母辈的女人抱在一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柔成和乌云珠的贴身嬷嬷在一旁转圈劝着,也不当用。
等乌云珠去了,宋知欢还有些不舍,柔成只得劝道:“如今就在京里,要见还不容易?还可以约着去园子、庄子上逛逛,都是便宜的。”
然而等第二日与敏仪细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敏仪却灵机一动,想起一件宋知欢的愁事,也是这府里的愁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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