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之际,宫中倒是一派安宁。
佟皇贵妃被禁足,四妃忙着瓜分权利,永寿宫贵妃也得以安生养胎,于腊月二十,终于诞下了传说中的草包老十。
对此,太皇太后十分高兴。
俗话说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因为是钮祜禄氏贵妃所出,所以十阿哥的洗三礼办得十分隆重,康熙的赏赐也远比前头降生的几个阿哥更丰厚几分。
而贵妃有了阿哥,在宫里的地位自然也愈发贵重了。
添了这样一个血统金贵的曾孙,太皇太后也十分高兴,还亲自出席十阿哥洗三礼,高兴之下,还多饮了几杯鹤年酒。
林羡余跑去小厨房,将温在灶上的醒酒汤端去了前殿。
太皇太后这会子酒意微醺,苍老的脸上微微泛红,嘴角也还带着欣慰的笑容。
林羡余端着醒酒汤上前,柔声道:“太皇太后趁热饮了这碗醒酒汤吧。”
太皇太后闻声一愣,她直直看了林羡余一眼,“怎么是你去端汤?”
说着,太皇太后又补了一句:“外头还下着雪呢。”
林羡余莞尔一笑,果然太皇太后不敢让她沾手入口之物,她笑着吹了吹醒酒汤,道:“奴才是瞧着醒酒汤迟迟没端来,所以去小厨房催了催。”
太皇太后瞅了一眼那汤,旋即露出老小孩般的姿态:“哀家又没醉,何况这东西难喝得很!”
林羡余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这里头加了足足的糖,很甜的。”说着,她拿起小银勺子舀了一勺送入自己口中,咽了下去,然后很有诚意地说:“真的是甜的。您若是不喝,明早睡醒,肯定会头疼的。”
见状,苏麻喇姑也上来劝:“太皇太后今日喝了好几盅酒呢,皇上都劝了三回呢,您风寒还未痊愈,便喝这么多酒,对身子可不好!”
太皇太后嗔了苏麻喇姑一眼:“就属你啰嗦!哀家喝还不成吗?”说着便从林羡余手上接过醒酒汤,一勺一勺,端庄优雅地喝尽了。
喝完之后,老太太撇撇嘴,嗔怪道:“你是加了多少糖,齁得很!”
林羡余笑容灿烂,“您不是最讨厌苦了吗?”——不多加糖,怎么能掩盖住头孢的苦味?
说着,林羡余又从袖中取出了那本自己翻译好的佛经,笑着说:“这是您要的经文,今日才刚通译完。”
太皇太后接了过来,翻看着上头整整齐齐的蒙文,不禁微微颔首,“好、太好了!”
太皇太后深深看了林羡余一眼,“你是个细心又有耐心的孩子,哀家真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
林羡余屈膝一礼:“您放心,奴才会伺候您一辈子的。”——只是您的一辈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她心中默默道。
太皇太后揉了揉疲乏的眉心,“好了,你先退下吧。”
林羡余应了一声“是”,便翩然远去了。
别看她都是教引嬷嬷级别了,但上夜的差事,太皇太后从不叫她担当,推说是年轻人熬夜多了,会有黑眼圈,太伤容颜。
若不是她有天眼,只怕是真的要感动了。
回到教引嬷嬷住处,林羡余用了晚膳,躺在自己“小宿舍”的床榻上,被窝里塞了两个汤婆子,倒也暖和。
她的心十分平静。
就如杀死顺治、杀死刺客王四福,她也是这般平静。
若非穿越到清朝,林羡余也没想到,自己对于杀人,竟是毫无心理压力。
她努了努嘴,喃喃自语:“我怎么感觉我有成为大反派的潜质?”
反派个毛啊!
她只杀那些想杀她的人。
杀人者人恒杀之!
面对康熙的百般纠缠,她都没动杀心好伐?
旋即便心中喃喃:早点睡吧,明早还要哭丧呢。
对于自己下药的分量,林羡余有着清楚的认知,在加上孝庄boss本就上了年纪,身子骨衰弱,这般剂量下去,断无可能活命。
然后,她就迅速入眠了。
头孢作为一种抗生素,有着极好的消炎抗菌功效,但唯独有一点禁忌,头孢能够和乙醇发生化学反应,叫做双硫仑样反应,引发头晕呕吐,分量大了便会直接昏厥不醒,引发大脑功能衰竭,直接在睡梦中死去。
尤其对老年人,危害极其严重。
雪夜中的慈宁宫,一派静谧。
守夜的宫人落下了帷帐,便静静候在一旁,若是太皇太后要起夜,便会立刻过去服侍。
但是今夜的太皇太后却睡得格外安宁。
安宁到让守夜宫女都觉得有些疑惑,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每晚都要起夜两三次之多,有时候是小解,有时候是喝水。
若怪就只怪那厚厚的幔帐,若是没有这层阻隔,或许宫女就能看到太皇太后脸上已经露出无比痛楚的神色。
夜晚是如此的漫长。
对守夜宫女而言是如此,对太皇太后而言也是如此。
好在这痛苦没有持续太久。
醒酒汤里的头孢分量很大,很快就引发了大脑衰竭。
心跳、呼吸都在午夜前后便停止了。
而守夜宫女是天微微亮的时候才掀开帷帐,想要叫太皇太后起床。
但是,这位老太太永远也起不来了。
一碗头孢醒酒汤,等同是断魂汤。
在没有有效治疗手段的古代,一旦同时服下这两样东西,基本只能等死。好吧,其实搁在现代,也未必救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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