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太子和钦差出发那一日,康熙率众皇子和朝臣相送。
容歆和太子妃以及毓庆宫的孩子们亦在送行之列,太子有一点时间得以和他们话别,当众,轻轻拥抱太子妃,道:“颂宜,等我回来,我陪你回门。”
“只望殿下平安归来。”
太子含笑答应下来,松开她后,一一看过容歆和孩子们,便向皇阿玛拜别。
太子妃看着太子的仪仗渐行渐远,方才轻声道:“姑姑,不知为何,我竟觉得,殿下不是赈灾,而是出征……”
“斩破旧局,说是出征,也未尝不可。”
于太子来说,此时最为紧要的便是云南赈灾,他亲去,起码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贪污赈灾银,或许还能有余钱为百姓做些旁的事。
是以一路快马加鞭,不敢耽搁一分。
随行人苦不堪言,可养尊处优的太子都不叫苦,他们自然不敢有怨言。
太子也并非不知体谅之人,赶至云南赈灾地后,立即命经希联系前云南巡抚、现湖广总督石文晟多年经营的人脉,在人手足够后,便给随他赶路的人两日假修整。
太子没休息,即刻根据震情分配赈灾银,亲自督促赈灾,几乎不眠不休十余日,方才得以喘息。
经希亲手端了补汤给太子,苦着脸道:“您总算是愿意躺下了,若容女官知道我没照看好您,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胡说。”太子将补汤放在手边晾凉些,轻斥道,“姑姑何时扒过人皮?”
经希冤枉道:“我那不过是为了表达您不好生休息的严重程度,您怎地还较真儿呢?”
“姑姑的事,本就该较真儿。”太子摸摸碗壁,随后端起来一饮而尽,轻声道:“如今该是我宠着她们才是……”
经希一耸肩,没再说容歆的“坏话”。
太子看他也是瘦了一圈儿,眼睛都抠下去了,便道:“你也多吃些,这里是不比京中膳食精致可口,可多用饭才能扛得住,不至于生病。”
“我知道,也都交代下去了,大伙儿跟着您出来,只是为大清和百姓做事,不是专为吃苦的。”
太子颔首,伸手拿过云南的地方文献。
经希几经犹豫,还是伸出双手捏住书册边缘,求道:“容女官确实教我看着您,您就行行好,文献一晚上看不完的,早些休息吧。”
太子手一顿,还是放开手,起身走向床榻。
而经希并未离开,走到软塌边,收拾上头的东西。
太子手放在腰封,转头看向他,“你这是作何?”
“为您值夜啊。”经希理所当然道,“侍卫们轮值,今日该轮到我了,您总不能让我坐一晚上吧?论辈分……”
太子无奈地抬手,不想听他辈分那一套,道:“我让人给你拿被褥过来。”
云南汉族和其他民族聚居,当年又是乱党盘踞之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危险,是以侍卫们对太子一直在进行严密保护。
榻上矮桌搬下去,经希踢掉靴子,往榻上随意地一倒,喟叹道:“还是躺着舒服。”
太子还在慢条斯理地宽衣,闻言,道:“百姓安寝,便是你我此行的目的。”
经希侧头,看着昏暗烛火映衬下的大清储君,感触颇深,“殿下,我少年时从未想过,我往后的人生竟是会这般……”
不是一个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而是经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一年雪灾,或者说雪灾中少年太子的形象,改变了他们太多人……
经希枕着手臂,嘴角上扬,“不过,感觉不坏。”
太子不予置评,躺到床上后,身体很快便充满疲惫,精神却暂时没有多少睡意,便对经希道:“这几日,我会往京城上折子,云南本地官员,有功者,理应论功行赏。”
侍从送棉被进来,两人暂时停下话音,经希趁着这个功夫,迅速脱掉衣服,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侍从出去后,太子再次出声:“有过者,亦不能轻饶。”
被子遮住下巴,经希的声音有些许闷,“殿下预备如何做?”
“雇佣灾民修路,然后在云南府城四方立鼓,百姓可击鼓状告地方行苛政、横征暴敛之官员。”
经希猛地坐起,瞠目结舌道:“这……这……可行吗?”
“只要有一人迈出来,我严肃对待,便可取信于民。”太子淡淡道,“我的目的并非云南一地,而是整个江南巡狩。”
只要传出风声去,有百姓相信太子殿下会为他们秉公处理,那么……后面的行程,“岂不是更危险?”
万一有官员穷凶极恶,铤而走险,太子便有可能陷于危险之中,经希挠头,脑袋里已开始想如何安排人手保护太子。
而太子许久未听到回馈,眼皮渐渐撑不住,陷入沉睡之中。
等到经希脑中有个大概,回过神发现太子已经睡着,便起身为太子放下床幔,熄掉两盏灯,方才回到榻上躺下。
太子确实是累极,这一睡,第二日下午才醒过来,经希等人也没有叫醒太子,只教人一直在炉子上温粥,太子醒后随时可以用。
正在太子的城门立鼓进行的如火如荼时,康熙决定取消今年原定的南巡,由太子归程时,代为巡视河道,祭拜明孝陵。
一月后,太子行至广州,视察港口时,亦会接受百姓状告官员的状纸,其中有真有假,太子每每皆仔仔细细查证,宁愿耗时许久,也不希望有冤假错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