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敲门声,林川问了一声,无人应答,也没人进来,但敲门声又起,林川看了眼林若,放下酒壶出去查看。
没了林川,林若抓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可惜视线有些摇晃,手脚也不怎么听使唤,酒倒了一桌子也没能将自己的酒杯装满,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林川的急促声音:少爷
只半句就没了声息,林若晃了晃头,拿着酒壶歪歪倒倒的起身:林川?
外面依旧没有声音,林若高一脚低一脚扶着东西向外走,刚绕出屏风就被人一把扶住:阿若。
林若眨了眨眼,模糊认出面前的人影,顺手推了下,脚步不停:林川?
少爷,林川有些暗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我没事。
哦林若应了一声,便被按回到太师椅,来人顺手夺了他手里的酒壶,脸色很不好看:如今朕在你心里,是半点都不值得信任了,嗯?
酒壶没了,林若顺手将桌上的半杯酒抓过来,却还没喝到嘴就被抢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嗜酒?
不记得了,林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清明许多,看着李渊左手抱着的瑶琴,笑道:陛下是来听我抚琴的?
不是。李渊伸手一拂,将几上的酒菜拂落一地,道:朕来抚琴。
他将瑶琴放在几上,道:朕听说你想听笑傲江湖曲,特意让人找来曲谱,练了三日,来弹给你听。
林若看着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李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抬腕试了下音,就开始拨弄。
良久,一曲罢,李渊抬头问道:如何?
林若摇头:不好。
李渊停了停,道:朕还会广陵散、梅花三弄、阳春
林若摇头打断:陛下心中杂念太多,不弹也罢。
如此李渊静默片刻,道,朕改日再来看你。
抱起瑶琴,起身向门外走去,快要转过屏风时,忽听身后传来少年犹带稚气的声音:当皇帝很累吗?
李渊转身,看见那个总是一身儒杉的少年正歪在太师椅上看着他,一副好奇又认真的模样,似浑不知自己刚刚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以前还好。
嗯,我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林若点头,道:以后,还会发生更坏的事。
李渊双目眯起:更坏的事?
林若不答,道:一定没有人说过,陛下你其实并不适合做皇帝做皇帝的人,应该有一颗为了权势可以放弃一切的心,而陛下太贪心。
他不知从哪里又捞了一个酒壶在手里,仰头喝了几口,对李渊审视的眼神视如不见,随口道:撑不住的时候,这皇帝,就别做了罢!
李渊看了他许久,忽然摇头失笑,道:阿若,你知不知道就凭这一句话,就算你有一百条脑袋都不够朕砍的。
知道啊,林若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
仰头喝酒。
看着一脸醉态的少年,李渊轻叹一声,转身出门。
李世民进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满地狼藉,林若抱着最后一坛酒坐在地上,林川则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将它们弄到林若够不着的角落里去。
李世民弯腰在地上捡了两只碗,在林若身边靠墙坐下,又从他怀里夺过酒坛,斟了两碗,递给林若一碗,苦笑道: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父皇便是再喜欢你,他也是皇帝,你罢了,我和你一个醉鬼说什么?
林若笑道:你不知道皇上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好听的话吗?满朝文武,说话最好听的就是裴寂,满室儿孙,说话最好听的就是齐王
李世民摇头,他方才的话,是好听不好听的问题吗?
他原本来见林若,却发现李渊先他一步进门,出于担心又或别的心理,便去了密室偷听,不想竟听到林若这般惊人的言论,让他今天原本就饱经考验的心脏又受了一番惊吓。
当面说皇帝的人不适合当皇帝,他这是醉到了什么程度?偏偏同他说话时,又显得神智清明。
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林若将那一大碗酒一口喝完:不知道。
罢了,李世民苦笑:我就当你没醉吧!
林若耸耸肩:你随意。
李世民叹气,看一眼识趣的出门的林川,问道:云氏说的那些是真的?
林若道:我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问我作甚?
李世民深吸口气,道:她说大唐不到三百年便亡国,她说再过三年,我便会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夺父位,她说我会强占弟媳,而我后宫的女人会被我的儿子娶为皇后,她说这个女人最后会占了我大唐的江山
她是不是还说你会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林若不耐烦的打断道:别做梦了。
李世民一愣。
林若抬头看向李世民,道: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不是他也许你以后真的可以成为明君,但那个存在于她的历史上的千古明君李世民不是你。
李世民微微愕然,又觉得轻松许多,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自以为以后会成为千古明君,会变得狂妄刚愎起来,才这样说?
林若道:不得不承认,一个有能力的昏君对这个世界的破坏力大过任何一个庸君,譬如杨广,原是有为之君,他开创科举、修建运河、营建东都无不是泽被后世之举,然而大隋江山却生生毁在他手里论亡国之速,天下无出其右者。大秦虽也是二世而亡,但始皇在世时已是民怨沸腾,怎比得上杨广,短短十几年,就覆灭了一个强盛稳固的帝国那样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显然,若秦王殿下变得任性骄傲,的确有资格成为第二个杨广。
李世民苦笑道:你这算是夸奖吗?
一面斟酒。
林若不理,继续道:这天下再来一个杨广的确很可怕,但我却没有因此而哄你的意思你就是你,而非别的任何人,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李世民道:虽然知道你很有可能是在随口胡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也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如果你连这种事都能很负责任的告诉我答案,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这大唐,还是依然免不了亡国的命运?两百年,区区两百年,怎么甘心?
林若笑笑不语,这蓝天沃土,这万里河山,怎么可能永远归一个人、或一家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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