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过早饭,绮芳跟家人去了龙城外的江边码头。
这次船上要装货,余家小船只是代步工具,派不上用场,需要用专门在江上跑的大船运输。
龙城是乡土社会,各种亲缘关系结成紧密的纽带,船老大是余家的熟人,奶奶周莲漪干兄弟的儿子,兄弟中排行第八,大家都叫他吴老八,从小跟着哥哥们在江上走货,驶得一手好船。
吴老八脸被江风吹得黑红,说话声音洪亮,跟余家人朗声道:“我老八的水平你们还信不过?到了地方要是碰碎了一瓶你们来找我,我负责赔。”
“赔什么赔,我们还信不过你吗?货我们不担心,就是我家芳芳身体刚好,要是路上不舒服,你多照顾些。”周莲漪不放心地叮嘱。
“您就放心吧,有我在,孩子保证给你安安全全送回来。”吴老八满口答应。
货船驶出码头,龙城的城门渐渐远离视线。这个身体本是水乡女孩,绮芳并没有晕船,哪怕吴老八新装的柴油发动机的货船在江面上颠簸得厉害,身体也毫无不适的反应。
脸庞微扬,绮芳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困倦一扫而空。晨光微露,两岸深绿色起伏的高山一掠而过,不知名的鸟儿清脆的啼鸣盖过了马达的突突声,寂静的水面渐渐被声音唤醒。
欣赏了会风景,绮芳去驾驶舱找三哥和老八叔。说了会话,吴老八转头往右岸望了一眼,眼神微闪,戏谑道:“跟大人物同一天出门,真荣幸。”
绮芳兄妹闻声跟着望过去,紧贴着江流的岸边公路上有辆轿车在行驶,光线渐明,看那宽大的车身,绮芳一眼认出是辆老式红旗车。
就听身旁三哥狠狠地啐了一口,“出门没看黄历,晦气。”
见妹妹有些不明所以,想着她可能不记得了,余凌峰解释,“那是给酒厂厂长配的专车,不用看正脸,那鼻子那么明显,后座左边那个就是佘建国,走这条路,目的地估计跟我们一样,也是去省城。”
前段时间被关在家里,很少出门,这是绮芳第一次遇见佘家人。红旗车车速不快,跟船速差不多,朝阳的光线从车的右侧照进车窗,直接把靠坐在左边的人的侧影映在靠船这一侧的车窗上,那人鼻梁骨上凸起的一块很明显。
迷信一点的说法,有这种面相的人一般见不得别人好,报复心强。
吴老八消息灵通,猜到岸上那车人此行的目的,“张老表前两天跟我说,最近港城举办酒业博览会,酒厂这次奔着拿金奖去的,周一一大早出发,应该是去省城集合,再坐南下的火车过去。”
“就他们酒厂那水平能拿金奖?别是佘建国那不要脸的为往自己脸上贴金,拿钱买奖吧?”余凌峰嘲讽道。
吴老八一个劲点头,“还真有可能,自从金家倒了,我喝酒只喝乡下私人小作坊的酒。酒厂那酒也就骗骗外地没喝过好酒的,现在开放了,你瞧着吧,市面上的酒越来越多,龙城酒厂肯定要关门。
我一直闹不明白,他们要人有人,要设备有设备,咱们这里的水质也好,怎么酿出来的酒会那么难喝呢?”
余凌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不看看那酒厂建在哪,说不定被诅咒了。”
吴老八附和,“你说得对,坏人酿不出好酒。”
绮芳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国营的厂子,大锅饭,工人没积极性,佘建国只为权,心思本也没放在经营酒厂上,反正不是自己家的,干好干坏一个样。佘家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寻找那本《酒经》上,找回来,将来好靠它做自己的酿酒生意。
三人议论一翻,天彻底亮了,见岸上的车提速,渐渐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也没再关注,转而聊些别的。
这辆往省城方向行驶的红旗车又往前开了三十多公里,江边的路依山势和江流而建,不是笔直一条,开过一个大转弯,就见前方的路面横卧了一根倒掉的大树,树身粗壮,把路给堵得死死的,要想继续往前,除非把树移开。
这两天又没刮大风,也没下大雨,好好的树怎么会倒在路上?车上人不是不纳闷,难道有人要截道?
这里距离省城这么近,虽然周边没什么住家,但治安一向很好,哪有人敢做拦路抢劫的勾当?说是有人半夜偷伐木材,没来得及运走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秘书小何殷勤道:“厂长、王科长你们稍等一下,我和老徐下车去把树挪开。”
佘建国皱眉点点头,坐在车里等了一会,见前面两人迟迟没把树挪动,等得不耐烦打发身旁的供销科长下去帮忙。
剩他一个人在车上闭眼假寐,为赶上九点半的火车,早晨起了个大早,这会有点困了。
他不会注意到,因车没熄火,车后正排着烟的排气筒,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双手用抹布堵得严严实实。
老式的红旗车,质量过硬,密封性特别好,但受技术限制,一氧化碳的排放量也是巨大的,佘建国假寐变成真寐,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不知是现实中还是意识深处响起的闷响,把他从无意识状态中拉了回来。
一睁开眼,就见三张焦急的面孔吊在他的视线上方,他先前明明是闭眼坐在那,睡着的一会功夫,身子滑下来,现在整个人横躺在后座,这觉一点都没睡好,感觉脑袋发沉,四肢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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