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逆鳞,是他不能触碰的伤痛,连抚养他长大的明台和尚都不敢提及,她却蠢兮兮地跑到他面前来显摆。她能安然无恙,得感谢自己有个好父亲。
病入膏肓的先虞王拖着残躯来道歉,说是自己与心腹聊天时感叹了几句,不小心被路过的秦翘楚听了个囫囵,她自以为了解了沈彻的喜好,便自作聪明地跑去献殷勤。
先虞王好话说尽,就差给沈彻下跪,沈彻才没有辞官。秦翘楚被她爹重重训斥,赶到太庙跪了三天三夜,禁足撷芳殿,半年没有踏出殿门一步。
宫门开启那天,恰是先虞王下葬的日子。秦翘楚一身素缟,身子单薄得似纸片,眉宇间哀伤悲痛,唯有一对眸子亮得惊人,她目不斜视地越过沈彻,抱起哭得昏厥的秦俊彦回了宫。
从那时起,张丹臣就隐隐觉得她变了,昨日传话时这种感觉愈加清晰。今天,她的所作所为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从没见过哪个女子不爱惜容貌的,可秦翘楚敢拿着金钗往自己脸上比划,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令人侧目之余又生出几分佩服。
无路可逃、无人可依、无计可施,深陷绝境的人要么哭天抢地,要么乖乖认命,她却能从容应对,成功获救。这份心智,别说以前那个肤浅冲动任性娇蛮的秦翘楚没有,就是九州四国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几人能有
沈彻静默良久方问道:你说她把俘虏都杀了
正是,除了带路的妇人,其他的一个未留。
沈彻听了扣着桌面沉吟不语,薛已凉凉的声音插了进来: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秦翘楚如此心狠手辣,哪里还需公子替她操心。
此言差矣,张丹臣抬头飞快地扫了沈彻一眼,见他并无表示便自顾说道,古人云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相较之下公主之举并无不妥。
你薛已被他噎得说不出话,鼓着一对大眼恨恨不已,沈彻却问道,慕容霄真送了她一瓶玉容膏
是的,公主不想要,是慕容霄硬塞的。意识到自己在维护秦翘楚,张丹臣唬了一跳,心中又惊又怕,但不过片刻就释然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昨天那么对人家,今天帮她说句话怎么了
沈彻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眸色喜怒难辨:你躲在禅房屋顶,慕容霄有没有发现
说起这个张丹臣就赧然,下意识地抹了把汗,话语中不难听出对慕容霄的忌惮。
差一点就发现了,是明台大师帮的忙,他用念经作掩护,我趁机换了个地方。后来大师一直拉着慕容霄谈经,还留他用斋饭,我才能有充裕的时间到宫门口守株待兔。
沈彻又问:公主去找大师做甚么
属下张丹臣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一幕。
沈彻要他去传那些话,是为了惩罚秦翘楚在登基大典上自作主张以及诱拐秦俊彦出宫,如果他知道红腹锦鸡也是秦翘楚的手笔,想到沈彻的手段,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快速说道:隔得太远,属下没听见。
沈彻看到他的动作,关切问道:你生病了
没有。
那你抖甚么
不知何故,这一刻的张丹臣福至心灵,上下嘴皮子一搭,极其侥幸地为日后的自己赢得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属下是替大师抖的,他吃了公子最宝贝的红腹锦鸡,属下怕公子像对付公主那样找他秋后算账。
沈彻爽朗大笑:放心吧,大师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怎会怪他。
张丹臣趁机问道:公子,在你心里锦鸡和我、我们三个相比,谁更重要
你居然将自己与一只鸡相提并论沈彻眯起了黑眸。
属下明白了,公子歇着吧,属下告退。
张丹臣笑嘻嘻地搂着黑脸的薛已往外走,走到拐角处刚要开口,却被对方毫无预兆的一掌打懵了。
你疯了张丹臣揉着肚子怒视。
你还知道怕呀薛已揉了揉手腕,盯着他的脸慢悠悠道,我还以为你被美色迷昏了头呢。
听言,张丹臣紧张地望望四周,压低声音骂:你瞎说甚么
阿臣,你难道不清楚自己一紧张耳根就会红连公子都敢骗,不是色胆包天是甚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又有些可敬。
她再可怜能有公子可怜才八岁就家破人亡
阿已,别说了。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是不是安逸久了你就忘了从前的苦忘了我们四个东躲西藏惶惶难安的日子忘了为了一口吃的,琉璃差点将自己卖到青楼忘了公子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张丹臣被他说得双眼赤红,握着拳头低吼。
你说的这些我没忘,全都牢牢刻在心里,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我们龙卫就是为公子而生的。但是阿已,人不能总活在仇恨里,公子向明台大师允诺的事你也知道,连他都能放下,你为甚么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