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菱双说话的语气比吴子华强硬一些,那家人听了她的话,大概知道是真的没法治了,这才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愁眉苦脸的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过了一会儿,那人的丈夫走过来低声问道:“吴医生啊,请你跟我说实话,如果我们把孩子他妈送去省城大医院,能保证她治好吗?”
吴子华说:“不能保证。”
“什么?!”
吴子华解释道:“你爱人伤在脊椎,骨盆也有骨折,一直以来,脊椎的伤都很难说的,以后瘫痪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她丈夫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然后双手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他的儿子凑过去,问了他几句后,两个儿子也都白了脸。
“爸,怎么办?”大儿子小声问道。
她丈夫一咬牙,低声道:“抬回去,看看她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全都买给她吃。”
这话的意思就是抬回去让她自生自灭等死了,俩儿子全都红了眼眶,但也都同意了父亲的提议。
受伤的中年妇人被她丈夫重新抬回那个铺着被子的板车上,她看着丈夫和儿子们红通通的眼眶,心里大概是明白自己没得救了,反倒坦然的对他们说:“这些事情都是命,你们别难受了。现在老大媳妇怀孕了,老二的对象也讲好了,我走也能走的安稳了。”
她的小儿子没忍住,趴在板车上开始嚎啕大哭:“妈,妈对不起,是我们没用,我们没钱送你去省城大医院,妈,呜呜呜呜……”
吴子华跟许菱双站在他们的身后,两个人都很沉默。
他们一家人哭了半天,最后她丈夫跟吴子华道了谢,就抹抹眼泪让大儿子开始拉板车回家。
“真的不去省城试试了吗?”吴子华说:“如果你们要用车子,我学生菱双的爱人刚好开了一辆吉普车回来,从这里去省城,也就三个小时。”
“谢谢吴医生,不过不用了。就算把人送去省城,我们也没钱给她治。如果真的到处借钱给她开刀,到时候她如果死了或者瘫了,我们一家老小只能跟着一起去死了……”
“我明白的。”吴子华点点头,目送这家人出了院子。
等他们走出去好一会儿了,秦安康走过来低声说:“老爷子,刚才饭才吃了一半,我去热了饭菜,我们继续去吃饭吧。”
“好。”吴子华转头对许菱双说:“你也没吃饭吧?赶快回去吃饭。”
许菱双点点头回去了,秦远跟江凯两个人已经吃过饭了,不过他们给她留了干净的饭菜,正放在一边等她回来。
“刚才的事情我也听见了,老爷子没什么事吧?”秦远道。
许菱双接过他递来的热水,喝了半杯后才说:“这种事情老师见多了,早就习惯了。”
“那你呢?你没事吧?”秦远微微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他是最了解许菱双的,她有时候看似很冷漠,其实心底是很柔软的。
许菱双握住他的大手晃了晃,然后低声说:“我也没事,我既然走上这条路,就懂得跟老师一样调适自己的心理状态。”
秦远微微放了心,便让许菱双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江凯说:“我们军区医院骨科主任的技术还是很好的,要是真的送过去,未必治不了的。”
秦远说:“他们跟你不一样的,他们把家里卖干净,也未必能凑得齐医药费。就算凑齐医药费送去军区医院了,万一那个人一辈子瘫痪,放在家里谁去照顾她?咱们公社是产粮大户,但还是有很多人家顿顿吃菜糊糊的。要是真的有个人瘫在家里,到时候少份工分又多张嘴吃饭,这事情非同小可的。你看刚才那家人哭的那么厉害,就知道他们也是没法子。”
过了好一会儿,江凯说:“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你没在乡下待过,不懂这些事很正常的。”秦远说。
“不光这种事我想的天真,之前比赛的事情,我爸跟爷爷也都批评我了。他们说我的想法总是特别简单,不应该因为固执非要参赛。如果真的因为比赛废了这条腿,我们江家以后才是真的丢脸。”江凯叹息一声道:“可惜我根本不懂这些道理,只知道一味往前冲。”
许菱双说:“你们江家这一代只有你一个男丁了吗?”
江凯说:“我爷爷只有我爸一个儿子,我爸倒是生了两个儿子,但我大哥早些年牺牲了。我大嫂改嫁了,他们俩倒是生了一个儿子养在我妈那里,现在也十几岁了。所以,我们家这一代,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去抗了。”
秦远就劝了他几句,又说:“你来都来了,不如让老爷子也给你看看左腿。老爷子在后续调养方面也很精通,免得你以后留下后遗症嘛。”
等许菱双吃过饭,秦远洗碗刷锅,许菱双就带着江凯去找老爷子看养好的左腿。
吴子华给他认真看过之后说:“你恢复的很好,不过我建议两个月以内不要进行任何剧烈运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不是一出院就开始跑步了?”
江凯脸一红:“是的,因为我在医院躺了很久,我怕以后跟不上训练,所以就有些着急……”
“你这样会适得其反,现在勉强训练,骨头得不到恢复休养,到时候情况可能会恶化,以后一辈子不能跑步都是有可能的。”吴子华说:“按道理,现在没有仗要打,没理由要你们这样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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