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刚上高中,青春期因为家庭变故,内疚、苦闷、煎熬,再加上母亲的干涉,变得桀骜叛逆,等老陈发现阻止,他和母亲之间已经势同水火。
姐姐永远留在二十岁,时间不会在活人身上停留,他长大了,母亲也越来越老,这些年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虽然不像以往那么强势,但时不时也会来这么一下。
家人之间不可能只有义务,他跟母亲之间的相处,比破案要难。
没烦多久,蒸鱼只需要几分钟,菜很快上桌。注意力被吸引,烦心事也被暂时放到一边,海鳗被斩段清蒸,看起来像蛇肉,但比蛇肉鲜百倍,蒸时放生姜除腥,没了腥味,鲜中带甜。鱼肉清淡,甄珍给加了盘红彤彤的拌桔梗,脆辣爽口,一软一脆,一鲜一辣,是最抚慰人心的家常味道。
不光有吃的,还有小孩的歌舞表演,吃了口桔梗,宝库又开始亮嗓儿,“我会唱倒垃圾,预备唱,倒垃圾,倒垃圾,倒~垃圾……”边唱边跳,一只小手放胸前,一只小手摆后背,连抖两下小肩膀。
“哈哈哈哈。”甄珍下巴支在吧台上边看边笑,连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唱跳表演,估计是上回来朴婶家订桌的朝鲜族人家,饭后载歌载舞被串门看热闹的小孩学了去,不过演绎得有点变形,《桔梗谣》唱成倒垃圾,舒展的朝鲜民族舞,被他跳成小熊抖抖肩。
鲜到骨头缝里的鱼肉,让人笑喷的席间表演,陈星耀再烦闷的心情,一顿饭的功夫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甄珍过来收拾碗筷时,他微微笑道:“谁家要是有宝库这样的小孩,家庭关系一定和谐无比。”
甄珍挑眉,看来他烦躁的源头还是家事,思密达陈大爷虽然有城府,但人坦诚幽默,不像那种事事儿的家长,难道是母亲那边的问题?
她这一猜就猜得不离十。
家家都本难念的经,这个不好发表意见,甄珍动作没停,只道了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女孩的玲珑心思让陈星耀颇感意外,竟然猜到了他对母亲的矛盾情感。想想她跟宝库两个,一个父母双亡,一个父母虽在,还不如不在。跟两人一比,自己的矛盾都显得奢侈。
再次看向甄珍神采奕奕的面庞,没有父母的女孩,一个人里打外开操持一家店,各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刚刚见吧台上放了一本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这姑娘不是只顾着挣钱,竟然还能抽出时间来看书学习。现在人心浮躁,人人奔着钱去,只顾大步往前,灵魂早就掉队,很少有人能沉下心去看看历史,回顾下过去。像她这样的,实属难得。
陈星耀突然想到城北的古人类遗址曾经发掘出的原始人所绘的图腾,太阳鸟,后来也成了这个城市的标志和象征。他觉得甄珍就把自己活成了这个图腾,永远向阳而生,鲜活又顽强。
想到今天见到的那个叫张薇的姑娘,家世、学历、工作、样貌样样拔尖,人也张扬自信,但那种自信跟甄珍不一样,包装过的自信,没了好家世这层外衣,不过就是没了图腾像的一根光秃秃的柱子。
同样吃了蒸鳗鱼的老方,心中的烦躁同样也一扫而空。有了郑主任发话,底下办事的行动特别快,老方一回到办公室就接到电话,让他过去送材料,周末加班处理他的证照审批。老方高兴坏了,临走嘱咐魏虎赶紧去给甄珍送钱。
两家就隔了条市场小街,魏虎两分钟就走到,大光头一进屋,陈星耀立即看过来,眼神转为凌厉,没想到跟派出所挨着,还有人敢来店里找事。
不等他反应,大光头啪一下拍吧台上五百块钱,“老妹儿,我和我老板感谢你八辈祖宗。”
甄珍、陈星耀:“……”
别说八倍,一倍祖宗都受不起,甄珍摆摆手,“夸张了啊,魏大哥,一顿饭而已。” 本来还想推辞两下,魏虎大嗓门把她推辞的话堵了回去:“老板交代了,为开业给出的钱不兴还回来,不吉利,你一定要收下。”
怪不得外面挂着歇业牌子,原来中午接了个大单,陈星耀玩味地想,这丫头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既然老方这么说,甄珍就收下了。最近财运好,收钱都五百五百的收。老方大气,周末中午纯利顶天就百八十,他请客这一餐也吃不到两百,多出来的应该是感谢她的。
感谢她记下了。
魏虎摸摸大光头,面上带出点遗憾,“昨天来的早没吃上,今天又没做,明天你弄铁锅炖大鱼记得给我留一份哈。”临走还自来熟跟陈星耀打了声招呼,“警察老弟,走了哈。”
都不是白给的,跟俄罗斯光头打交道的东北光头看人眼神准,要不怎么敢跟老板两个单枪匹马南下开洗浴中心呢?
陈星耀摇摇头,刚才气势外放太明显,被眼尖的大光头发现了。大光头一走,他也跟着站起身,往桌上拍了五百块钱。
“你是印钞机吗?”甄珍斜睨他,送钱还带攀比的。
“局里这帮狼,上了班,肯定要吵吵接风聚餐什么的,以后常来你这吃,结账麻烦,先存一笔,吃没了,记得跟我要。”陈星耀解释道。
也好,反正都立了账册,甄珍把钱收下,转了转眼珠,抬头对陈警官说:“你一次性存这么多,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回赠你三十。菜单存根和帐全都不会少,结款时咱们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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