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累月被水泡,木头发胀,甚至腐坏,死沉死沉的。友娣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抬到河边,兜里还揣了一块核桃大的肥皂星子。在这年头,肥皂可是稀罕货,没票买不到,多亏崔家在外头工作的人多,比别人家能多两块,其他人家没票的就只能花高价去黑市买,或者用皂荚替代。
可皂荚费劲不说,还洗不干净。其他人看见她们的肥皂,都看大熊猫似的围过来,“崔春晖你家肥皂啥味儿?”
“香吗?”
大家凑着鼻子使劲嗅啊嗅,可它就是一块普通的肥皂,还没有掺杂香精的工艺和技术,闻起来皂荚味很浓。有孩子失望的撇撇嘴,“也就跟皂荚一样呗,还以为多稀奇呢。”
嘴上是这么说没错,可脚下,谁也不愿离开,就在那儿,看着肥皂洗臭衣服,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春晖心内感慨不已,牛屎沟的贫穷跟市区郊县的贫穷不一样,那些地方的农民虽然也穷,可他们能以物易物,用几个鸡蛋几斤果子换块肥皂的不少见。
可牛屎沟不止贫穷,还闭塞。里头东西出不去,外头东西进不来,虽然离市区不远,可至今去过市区的没几个。
记忆中,牛屎沟的贫穷落后在改革开放后也没立即好转,直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南方打工后,这个小山村才逐渐打开门户,看见外头的大千世界。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惊叫:“崔春晖,你妹滑水里啦!”
春晖第一反应就是幺妹,小丫头可是落过水的!可她回头一看,幺妹正跟春芽乖乖的坐大木盆里划水玩儿呢,那是哪个“妹妹”?
难道是小彩鱼?!
对哦,小彩鱼人呢?刚不是还在浅滩洗臭粪吗?
不知何时,小丫头已经不在浅滩上,她慢慢的坐在沙子上往下滑,越滑越深,干脆随水飘出去……嗯,只能看见一具肉乎乎的小身子,若隐若现。春晖吓得三魂没了六魄,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水里,直奔那抹肉色游去。
在牛屎沟长大的孩子,就没几个不会游泳的。春晖属于上辈子就会,这辈子又特别努力学的,潜水和游泳技能都能同同龄男孩不相上下的女孩。
在其他人的提醒下,快乐玩水的幺妹终于发现小彩鱼不见了……准确来说,也不能叫“不见”,小丫头赤条条浮在水面上,像一条鱼似的“刺溜刺溜”往前飙,水面看不见水花,只见她梭子鱼似的移动,而在她身后一米处,春晖正游得死去活来,气喘吁吁。
可无论她怎么费力,怎么加快速度,眼看着只差一丢丢就能抓到她的时候,又让她“呲溜”往前滑了……难怪,别人会叫她“滑水”而不是“落水”!
孩子们见过蛙泳仰泳蝶泳,却从没见过这种梭子鱼似的游泳方式,全都笑嘻嘻的围在旁边看起来。眼看着连最厉害的游泳女将都追不上,其他男孩们也摩拳擦掌,一个个“噗通”“噗通”跳进去,加入追逐的队伍。
其他孩子一看,遛鸟的不遛了,玩沙子的也不玩了,异口同声“加油”“加油”的喊起来,是既希望大孩子追上她,又不喜欢追上,其中数幺妹和春芽喊得最大声,最卖力!
她们家小彩鱼原来真是条“鱼”呀!
“彩鱼加油!”
“春晖加油!”
“宝柱加油!”
……
然而,他们给彩鱼加的是油,给后面一一群加的明显是水!这不,没几秒钟小彩鱼又遥遥领先,还嚣张的回头冲他们笑,笑着笑着慢下来,一群人眼睛一亮赶紧追上去,眼看着就要抓到的时候……她又往前了。
“害!”一群孩子失望极了,恨不得自个儿也扎进水里。
幺妹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坝塘不远处,居然飘着个黑漆漆的大家伙,黑光滑亮很像一个人的屁股。她赶紧捂住眼睛,妈妈说不能看人光屁股。
可她确定,那不是人,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看,真的很像个屁股诶!
她也可以确定,不是石头,因为科学书里说石头比水重,不可能飘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呢?她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迅速的滑过去了,她没抓住。
倒是小彩鱼,在全村孩子的围追堵截之下,她终于“落网”了。
春晖抱起她,给她屁股上狠狠的打了两巴掌,“谁让你下水的?水是那么好玩的吗?搞不好要命的知不知道?”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扁扁嘴,冲最疼她的绿真姐姐张手。
“幺妹不许抱她,小家伙吓死我了!”春晖心有余悸,那年幺妹落水的事让她愧疚了好长时间,今儿小彩鱼要出事,别说家里大人不原谅她,就是她自个儿也没办法原谅自个儿。
幺妹的心思还在那个黑溜溜的大家伙身上,可它已经不见了。倒是没有心思关注她们,只是敷衍道:“姐姐别担心,小彩鱼可是很会游泳呢。”
这丫头,从小就爱水,洗个澡能把一盆水玩干,见到个粪坑能往里跳,仿佛水是她的本命。路还走不稳呢,游泳就能这么快,这不是天赋是啥?
回到家,大人们只听说她掉粪坑,都不知道她在河里出风头的事儿,看见她就下意识的闪躲,就连她的亲娘刘惠,也是捏着鼻子避之不及。
“去去去,离我远些,臭死了。”
小臭鱼扁扁嘴,踉跄着扑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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