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开始也担心这个,可周文良说没事儿,有法律在这儿呢,咱们是法治国家。”
幺妹看向那个谦恭的青年,他正微微弯着腰,跟爸爸说话。原来叫周文良啊,名字还不错,而且看着也挺帅气,跟姐姐倒是郎才女貌……不过嘛,想跟姐姐处对象,得先过了她小地精这关。
春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红了脸,小声威胁道:“你回去可不许跟奶奶乱说,更不能给我妈说。”
她们要知道,可是会翻天的!
幺妹一愣,下意识打量了一下青年的着装,牛仔裤白衬衫黑皮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奇怪的问:“为什么?怕我大伯娘嫌弃他没钱吗?”
因为整个崔家都知道,大伯娘是最喜欢钱的,春苗姐姐当年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差点就被她嫁给春晖的大表哥了。为啥?还不就是曹家能给六百六的高价彩礼,能给春苗安排进煤厂的工作呗!却不想想,那曹宝峰能是好人?
听曹宝骏说,他哥天天穿着流氓衣服听流氓歌曲跳流氓舞呢,他爸给安排的好几份工作都让他干黄了,现在已经沦为无业游民,在阳城市到处“流浪”呢!还说以后要去北京,要去莫斯科,要去纽约……哟哟哟,大家都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臭流氓呢!
反正,大家也不知道他口口声声“自由和流浪”是啥意思,就眼见着他天天不上班,留着女人似的长头发,叼着香烟,不是啥好东西。
就这样的“货色”,大伯娘都能看上,不就是图人家钱嘛?
幺妹可惜的叹口气,可惜这周文良也不是有钱人,不知能拿出多少彩礼,大伯娘现在手里有了钱,那彩礼钱肯定也要水涨船高,一般人娶不起春苗姐姐啦。
春苗给她脑袋上弹了一下,“想啥呢?人家可是干部子弟,咋可能看上我。”
她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伤感,但转瞬即逝。“哎呀,别提他了,说正经的,现在就去找那人吗?”
其他几个同伴已经跟他们礼貌的分别了,还给他们留下两辆自行车。幺妹点头,熟门熟路跨坐上后座,顾学章在前头载她,而春苗看着早已上车就绪的周文良,再一次羞红了脸。
要是让顾叔叔看出端倪,她宁愿走路!
幺妹和爸爸对视一眼,瞧吧,刚才说她自信大方了,现在又扭捏起来。“姐快上车吧,咱们赶时间。”
现在的深圳特区还是大片的荒山农田,成片的滩涂盐碱地,只有一条公路连接着蛇口与上级城市,那都还不是柏油马路。说实话,要不是远处的轮船汽笛声和来往络绎不绝的各色车辆,光看路面的话,跟大河口差别不大。
一路上,幺妹都在数着,他们遇到几辆公共汽车,几辆班车,几辆货车,面包车,拖拉机……明显,货运量比载客量大得多得多,而且是呈几十倍的差距。
再看来往行人,几乎没几个走路,都是骑自行车,甚至摩托车。穿着打扮都跟春苗差不多,洋溢着一股青春、时髦的气息,尤其那一双双锃亮的黑色系扣高跟皮鞋,显得可优雅可漂亮了。
当然,作为一只仔细的善于发现细节的小地精,幺妹还发现,她们的黑皮鞋里居然穿着淡淡玫瑰色的袜子……这可是大伯娘的内裤最想要的颜色!
关键吧,它还不是简单的玫红色,上头还绣着一朵朵形状规则,大小均匀的黄褐色花朵儿,当然,也有的是横竖交叉,阡陌纵横的绿色菱形方格……总之,小地精是开了眼界啦!
妈耶,这也太漂亮的吧!
幺妹赶紧问姐姐:“那是什么袜子呀?”
“尼龙袜。”春苗回过头来,“好看吧?今年可流行了。”
幺妹看看自己白球鞋里的白线袜,觉着它忽然又不香了。
这也太寡淡,太单调了吧?
而且,她还发现,白线袜特别容易脏,特别容易磨破,她已经很爱惜了,可还是最多半个月就得换一双袜子,因为脚后跟和脚趾都没了。奶奶说咱们家现在不差钱,不能委屈了她,一破就扔,换新的。
可这尼龙袜不一样,姐姐说它特别耐磨特别牢固,弹性又好,洗了以后一会儿就干了,冬天非常方便……当然,最主要还是它漂亮!
那明媚艳丽的,色彩斑斓的,穿上去就像穿了春天,她能不爱吗?
小地精掏出小本本,默默地在“心愿单”上记下:尼龙袜,括号:男女。
春苗悄悄跟周文良说:“快看,我就说我妹很厉害吧?她那小本本上记的都是她临时想到的事儿,有时是写作文的灵感,有时是要买的东西,忽然想吃的糖果罐头。”
周文良清瘦的脊背震动几下,明显是在笑,“那我猜现在记的是尼龙袜吧?”
两个人都笑了。
幺妹在这种事上不知害羞为何物,她甚至促狭鬼似的冲他们吐吐舌头,略略略,这可不是白记的哦,因为她可以肯定,在阳城市和书城都没见过这样的袜子。
还是那句话,人无我有,人有我优,那就是商机。
终于,骑了半小时的自行车,他们终于到达陈姓男子家门口。那是一栋破旧的土坯房,黄色的土墙上用白色石灰写着“时间就是效率”的标语,而它旁边的红砖墙上写的则是“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简单明了。
幺妹想要再看,土坯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有个瘦骨嶙峋的长头发男人从里头出来,用他们听不懂的话说了句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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