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逸话还未说完,便被甄婉抢白得一口气噎到喉咙里。他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但也知晓甄婉就是这等脾性。压下脾气,此时看似温和有礼,但抬眸看着曹溪安的眼神里明晃晃的威胁。
“哦?甄将军的嫡女?”
曹溪安迎上他的目光丝毫没慌,反而笑了,“甄正雄的女儿?”
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地,柳之逸脸色微变,躲在柳之逸怀中的甄婉身体一僵。她缓缓偏过脸,眼角的余光看向曹溪安。方才愤怒涌上脑子,她根本没仔细看将她拽下马的人。
甄家在外算是位高权重,正三品的武官,但归德将军的名儿一听就明白,这就是个武散官。在一块板砖掉下来能砸死七八个官员的京城,只能算是中流。尤其甄家根基太浅,甄正雄这一代才官拜三品,对于京城许多底蕴深厚的老牌家族来说只是个暴发户罢了。
就在两人言语机锋,马车里的小夫妻俩也下来了。徐宴眉头紧锁,从苏毓的手中接过小孩儿抱在怀中。小夫妻俩刚准备过去瞧瞧,就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个人。
是来徐家吃过两顿饭的皇后白氏的侍女,名儿叫芍药的姑娘。她笑眯眯地给小夫妻俩施了个礼,而后轻言细语地对苏毓道:“我家主子就在这边茶馆的二楼呢,这不是凑巧了?方才听着外头热闹就多看了两眼,一眼看到徐娘子一家回来了。徐娘子,若不然楼上坐坐?”
苏毓闻言先看了一眼前方,前头的事儿还没解决。
前头聚集了一堆人,隔着人缝就看到几个影儿。曹溪安背对着小夫妻俩不知跟那纵马的甄婉说了什么。此时两人的脸色有些古怪。
抬眸看看徐宴,徐宴拍拍小孩儿屁股,将放下了:“先下来。”
徐宴如今是一看到甄婉头就疼。
他也不晓得这姑娘怎么回事,对他一个有妇之夫那么的感兴趣。事实上,徐宴没啥特殊癖好,欣赏不来这等干巴巴的小姑娘。哪怕知甄婉出身好,但性子也清高,没那么多巴结之心。先前被纠缠过几次,他当真翻了甄家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姑娘。
苏毓也觉得有点烦,她是不清楚甄婉沾过徐宴几次,只是一看到这个人就想到徐宴这厮是男主。以及后面要跟着姑娘牵扯不清的麻烦,生理性反感:“怎么又是她?”
徐宴闻言瞥了她一眼,无奈:“柳家的表亲。”
苏毓当然知道,不仅知道她是柳家表亲,还清楚往后这姑娘有多缠人。
“陪你娘去茶馆坐坐,爹去去就来。”虽说去拦住沿街纵马的人是曹溪安本意,与徐家人无关。但徐家人毕竟是乘坐曹溪安的马车回来的。若是此时一声不吭地就离开,实属没有规矩。
小屁娃子眨巴了大眼睛,点头同意了。
他一骨碌地爬下去,牵住了苏毓的裙摆就嘱咐道:“那,爹你快点儿。”
徐宴笑了一声,又瞥了一眼苏毓。
苏毓叹气:“行,你去看看,我跟乘风去楼上等你。”
徐宴点点头,目送着苏毓跟着芍药进了茶馆。刚准备走,抬头就看到白氏那张脸出现在二楼窗边。她手里拿了个娟面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目光透过人群看着还在吵闹的甄婉,嘴角翘了一下,表情似笑非笑地感慨了一句:“这甄家的姑娘好大的威风啊……”
第六十六章
徐宴一靠近, 四周的议论声就小了许多。
他今日穿得是苏毓特地送上山的衣裳,碧青广袖长袍。本就肤色极白,碧青色穿在他身上映衬得他仿若月下竹。为搭配他这一身苏毓还特地刻了一个红木簪。雕虽说是匠人雕的, 但簪子的花色是苏毓画的。此时徐宴从街边缓缓走进人群, 衣衫摆动, 不似真人, 仿佛天外来客。
柳之逸到嘴边的话一噎, 正对着徐宴来的方向。而他怀中一直斜眼打量曹溪安的甄婉几乎是瞬间就噤了声, 哭泣和呼吸都湮在喉咙里,仓促之下就将脸藏到了柳之逸的怀中。
而两人的神色徐宴并没有注意,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曹溪安身边,问了句如何了。
今日这桩事儿,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是曹溪安在理。这姓甄的小姑娘沿街纵马,目无法纪, 本就该严惩不贷。这姓柳的小子看似说话软绵绵实则将两人家世搬出来, 当真是可笑。当然这事儿本来不该曹溪安多管闲事,但谁让这姓甄的骑马要撞上他的马车呢?
“无碍, ”曹溪安啪地一下打来扇子, 懒洋洋道,“再有半年就该考绩了吧?柳太守便是再想包庇自家的侄女儿, 也该掂量一下项上的这顶乌纱允不允许?”
这句话看似是对徐宴说的, 一旁柳之逸额头的冷汗却冒了出去。
柳家在金陵十多年, 柳太守从一个芝麻大的小官爬到如今太守的位置,耗费了十多年。柳家看似风光无限,在金陵城里一手遮天,其实柳太守本身却并没有太多功绩和才能。为官多年收受贿赂不少,手脚不是太干净。能爬到这个位置, 全靠京城有甄家的人脉在支撑。
此时听曹溪安轻轻松松提及考绩的事儿,柳之逸虽摸不准他的出身,但多少有些被吓到。
事实上,诚如苏毓一直感慨的。这个时代的信息并非对公众公开,官员何时考绩,何时升迁,是就官员本身任职的日子来算的。满三年一次考绩,考绩成就显著才得以升迁的机会。柳太守何时任职,何时考核,也就柳太守本人和上峰下属清楚。京城有些位高权重的,吏部有路子的人有可能知晓。旁人,就是柳家人,若柳太守不说,都不一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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