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缓缓地将名册合起来。
修长的手指点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发出嘟嘟的声响。这是徐宴的习惯,他思索的时候总是手指不经意地敲击。他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尸体还沉在长公主府的池底么?”
“还在,”吴嬷嬷毕恭毕敬道,“长公主自那日杀了人,便命人连夜将池子给填了。去年年底之时,还特特找人移植了一片红梅。红梅种下去,大雪盖下来,满园飘香。如今半年过去,那片红梅树越长越好,长公主显然已然忘了这片梅林底下埋了人。”
徐宴淡淡地笑了一声,对此不置一词。
晋凌云的行事作风,他不做评价。上位者似旁人的命如蝼蚁,早在双门镇有人为了一套衣裳差点没把苏毓打死这事以后,徐宴就看透了这一点。
“劳烦嬷嬷费心,将所有涉及此事的人名册,以及住址。能够尽快查出来的,尽快给我。”盛成珏的这事儿不难查,难的是如何不牵连皇后将事情给捅出去。如今这长公主还是皇后的亲生女,不管她所作所为是否是故意,皇后都逃脱不掉被盛家人憎恨的结果。
除非将晋凌云的身份揭穿,但盛凌云背后站着武德帝。况且,白皇后根本不愿苏毓卷进来,能瞒得住一时是一时:“若是有办法拿住人,最好将这些人都藏起来。”
这事儿不难,吴嬷嬷本就是长公主府的管事,这事儿她过问不过是张张口的事儿。她此时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年轻人,心里翻江倒海,是与未央宫关嬷嬷一样的激动。
吴嬷嬷与关嬷嬷一样,早年是在未央宫伺候的。一左一右,都是白皇后从金陵带上京城的。本就是她自幼一到长大的婢女,入宫以后便成了嬷嬷。这些年,她跟在晋凌云身边,是为了照看主子的女儿。比起关嬷嬷听说长公主荒唐,她却是亲眼见证了长公主的荒唐。
骄奢淫逸,铺张浪费,还整日里折腾些神神鬼鬼炼仙丹的东西,最是难缠不过。这般也就算了,只要不过火,左右皇家和盛家也供得起。但她偏偏就是不拿人当人看,明目张胆地强抢俊美男子入府。当着驸马的面儿与面首谈笑风生。别说驸马那般傲气的男子会受不了,就是她们看了都觉得伤风败俗。
说起来,当初皇后就是怕晋凌云没规没矩才特地将她给了晋凌云。原想着替晋凌云收拾烂摊子,顺道管一管她的脾性。多年照看下来,吴嬷嬷却没法对这公主生出一丝爱屋及乌的怜爱。
这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天生坏种,旁人的命都是蝼蚁。
原本以为好竹出歹笋,吴嬷嬷都麻木了。如今突然惊觉晋凌云不是自家小主子,她鼻子就忍不住发酸。自家主子磊落了一辈子,果然不可能生出个这样的坏胚子。
“姑爷放心,”知道这位是正主的夫婿,吴嬷嬷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办事,“奴婢省得。”
从天香楼出来,徐宴便折去了冀北候府。
半个月前,林清宇与友人京郊赛马,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他那匹养了多年骑惯了的良驹踏月不知被人喂错了什么东西,横冲直撞地发疯。
林清宇那边才冲进林子就被疯马甩下来,生生踩断了他一条腿,踢断了四根肋骨。
一身血的林清宇被抬回冀北候府,已经进气少,出气多。
老冀北候夫人李国夫人当场便吓得昏过去。索性林清宇这人命大,没死。高烧烧了四五日,幽幽地又醒过来。一条腿被踩得骨头都粉碎了,如今人躺在家中下不来榻。冀北候夫人如今宫也不进了,丧气话也不说了。整日里就在府中守着儿子,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
徐宴这段时日一直在忙,今日得了空,自然得过去看看。
他人到的时候,冀北候府还有别的访客。不是旁人,是林清宇的挚友谢昊。因着林清宇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不便于被人打搅,李国夫人谢绝了诸多拜访。这次徐宴能进来的,自然都是林清宇亲口应允。
林清宇仰躺在床榻之上木愣愣地看着窗外,显然,伤势比徐宴想象得还要重。
“可查到是谁动的手?”谢昊脸色森冷,“是不是林邺峰搞的鬼?”
“不知,”林清宇盯着窗外树枝上的一片叶子,“还在查。”
“不是他还能有谁?”谢昊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林清宇这些年在京城虽有些花名儿,实际上却不曾真正与谁交恶。若要说置人于死地的仇恨,除了林邺峰母子,还真没有旁人。
“清宇,你还顾及你那没良心的父亲?你把他当父亲,他可曾当你是他儿子?!”
林清宇不说话,扭过头,不看人。
谢昊一口气堵心口,无话可说。
“不是他的话,你还得罪谁了?”转悠半天,谢昊满屋子打转,素来吊儿郎当的人伸着一只手指着林清宇气急败坏地骂他妇人之仁:“还是那句话,养在你院子里的马,除了冀北候府的人能下手,我就不信外面人谁还能碰到你的马!”
“宴哥儿,你怎么说?”谢昊说不动林清宇,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徐宴。
徐宴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遮着眼眸,眸光幽幽的。顿了顿,他才淡淡地开口问道:“老冀北候是要带如夫人一家上京了?”
一句话让谢昊冷静下来,盯着窗外树叶的林清宇也转过头来。
“今年秋闱,府上大公子可是要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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