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园的心中恨死徐宴毋庸置疑,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带着仆从进入城内,徐宴只是给了他一处住处安顿,其余的事情丝毫不允许他插手。
虽然让婺城和南岭的百姓闭门等死太残忍,但为了其他城池百姓的安全,这已经是最有效的方式。
苏毓命人运送的粮食和草药,在四月底的时候就抵达了赣南。不过因为情况特殊,这些东西几经波折,终于在五月中旬到了徐宴的手中。与粮草同行的十几名大夫,也一并到了徐宴的身边。
不得不说,苏毓的决定不亚于一场及时雨,让徐宴惊喜万分。
他带着三百多婺城百姓,三千石粮食和草药,并不能维持太久。尤其去往赣北这一路吸收的灾民越多,吃饭的嘴越来越多。粮食的急速紧缩,让人无法坦然。虽说目前还没有到食不果腹的地步,但徐宴已经开始焦心。远在京城的苏毓及时送来这么多粮食草药乃至大夫,就是徐宴都有些喜出望外。
大夫一到,徐宴便立即命人择了一处合适的地域,研究针对瘟疫的治病药方。
不得不说,先见之明有时候太重要。徐宴在事情未发生前预估的种种情形,让如今的局势有太多的突破口。瘟疫爆发的病因和过程,他全程都命人记录下来。甚至灾民感染的不同症状徐宴都命人严密监视。有了这些确切的信息,大夫们着手研制治病的药方也方便许多。
不过瘟疫若是那么好治,那便不会称之为瘟疫。大夫们精心研究了一个月,等到朝廷的支援和太医抵达,也只是初步能控制病情不继续恶化严重下去。
赣州的情况,徐宴每日都会命人实时记录,飞鸽传书回京城。原本关于瘟疫徐宴不愿对苏毓多提。但在苏毓做出了这等有先见之明的举措以后,徐宴惊觉自己小看了苏毓。于是也不瞒着赣州的情况,所有的事情都如实地告知了苏毓。
苏毓在收到一封有一封徐宴的信件,确切地了解了瘟疫的具体病症,终于确定了是细菌性痢疾。当然,这是现代医学的说法。在如今的时代尚未有确切的医学命名。
不幸中的大幸,对于这种历史上发生过的造成大范围百姓丧命的传染病,苏毓读书的时候确实了解过。细菌性痢疾的传播途径,传播方式,乃至于如何急救,苏毓都有清晰的记忆。拖了记忆力不错的福,苏毓甚至清晰地记得一些治疗药剂的成分。只是她到底并非专业的医学生,能记住治疗药剂的成分已经是极限,各种药剂的分量她却是记不大清楚的。
确定了自己能帮得上忙,苏毓便立即做了决断。
白皇后拦不住她,只能下令让太医随行。别的白皇后不管,她只命太医除了任何事,一切以长公主夫妇的安危为首要。苏毓在大肆采购了相关药材以后,六月初便启程南下。
南下之前,苏毓还将痢疾的传播途径和方氏以至痢疾的急救手段,详细地告知了徐宴。
赣南瘟疫的事情传入京城的几日内,京中背地里曾经笑话苏毓离不得人的京中妇人们再说不出话。未雨绸缪,神机妙算到这个地步,聪明才智先不说,胆气和魄力是她们谁都不能比的。如今谁也不敢小瞧这个长在乡野的长公主。妇人们闭了嘴,夸赞艳羡徐宴的人却越发的艳羡起来。
苏毓不知外人怎么想,她快马加鞭,尽快赶往赣中。
徐宴尚且不知苏毓居然胆大妄为地带着粮食和草药南下。他接到了苏毓的来信,并将信件的内容告知了所有的大夫御医。
苏毓的方子给了诸多大夫和御医巨大的灵感。本来只是短暂控制住很快又复发恶化的瘟疫,在明确方子的帮助下,成功遏制住了蔓延的趋势。情况得到好转。
不过再是好转,这药方的每个药材的剂量还需要斟酌和实验。而在实验得出准确结果之前,他们带来的药材贮备已经远远不够。从别处采购,短期内又无法运送进赣州。不得不说古代车马的速度是把双刃剑,虽然能延缓瘟疫的传播情况,却也延缓了朝廷的支援。
草药见底,意味着救命也只能被迫停止。且不说徐宴为此交心不已,日子一晃儿就到了七月底。
徐宴正月中旬的时候南下,这眨眼的功夫,就大半年过去。他每日忙着管控各处的关卡,其实身心俱疲。婺城彻底成了一座死城,婺城比邻的几个城池以及下属村庄百姓情况却不大妙。封城的后果,除了无粮无药,只有等死,还有无尽的绝望。
徐宴每日守着这些地方,哪怕再沉稳的性子,内心其实也控制不住焦灼。
这一日,徐宴正在防疫大营处理公务,一个带着防护口罩的人急匆匆地冲进大营。
烈日的光从窗外照进屋中,徐宴的眼睑下是两团明显的青黑。越是憔悴,他的肤色呈现出玉碎一般的透明白皙。短短大半年的时日,徐宴已经从一个清隽青年书生蜕变成运筹帷幄的徐大人,成了赣州百姓心中的定心针。仿佛只要有他在,他们就不会死。
“何时如此慌慌张张?”徐宴的眼睛从公文上挪开,微微抬起头来。
来人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才哆嗦道:“大人,长公主携大批粮草抵达赣中。”
端坐在窗边神色冷清的徐宴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下来,一双幽沉沉的双眼在这一瞬间犹如被点亮的星辰,散发着光辉:“……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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