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过程依旧有惊无险。黑洞洞的山顶,树影在月光下鬼魅又阴森。不过好在全村的人都跟上山了,人聚在一起,到也没那么可怕。敲锣打鼓的奏乐在这寂静的深山响彻山林,显得如此的恐怖。但做喜事,还是给山神大人做喜事,他们便是吓破了胆也得将这喜乐奏下去。
吹吹打打来到山神庙,轿子还未落地,守在庙前的两尊石像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漆黑的夜里,红灯笼般的两双眼睛亮起来。人群中立即有人尖声惊叫。一人叫唤,一群人战战兢兢。村长缩在人群中央,哆嗦着嗓子企图安抚。奈何越是安抚,越叫人害怕。孩童的啼哭声此起彼伏,有那胆小的妇人两眼一翻,直接昏过去。年纪大不禁吓的老人家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咽了气。
这突然的状况发生,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苏恒看抬轿子的人已经端不住,那轿子东倒西歪。眼看着就要砸地上,他刚要飞身去接从轿子上摔下来的人,凭地掀起一阵狂风。寂静的林子忽然间狂风大作,狂暴的风卷着枝叶漫天地飞舞,火把眨眼间熄灭,一根不剩。沙尘弥漫,林间眨眼间漫起了云雾。
雾气一起,慌乱的村民便更怕了。你推我搡的,有些脚下没踩稳,咕噜噜地滚下了山坡。
苏恒的眼睛被沙尘所迷,半天睁不开眼。他一面要顾及花轿,一面又要去抓滚落山坡的村民。手忙脚乱之下,就感觉到一阵狂风打着旋儿地滚进了花轿。
霎时间,红布飞舞,轿子四分五裂。轿子里的人在一声尖叫之后,消失无踪。
……
毓丫再醒来,是在一个布置得十分精美的新房之中。红绸飘荡,‘囍’字贴面门窗。喜床正对面一架透明屏风,屏风后头香案上摆着一对婴儿臂粗的龙凤烛。红烛火光摇曳,淡淡的熏香弥漫整间屋子。
喜房里除了她,空无一人。四下里静得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得见。
毓丫动了动身子,断掉的双腿无力地垂着。
脚上的鞋子似乎掉了,此时正没有知觉地搭在踏板上。身体的疼痛这一刻似乎消失了,她低下头。透过红纱盖头看了一眼,身上还是那身红嫁衣。毓丫于是伸手很恨捏了自己胳膊一把。剧烈的疼痛透过皮子传过来,突然出现在这里也并非是一场梦。
陌生的地方,她不敢轻举妄动。静谧的屋舍,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帷幔的影子仿佛无数条蛇,在随风舞动。就算屋舍布置得如此精美,也总是透着一股异样的古怪。似乎在你稍不注意之下,那黑暗的影子里就要伸出一只手抓住你,将人拖入黑暗中。
香案上噼啪一声轻微脆响,火光亮了一瞬又暗下去。
毓丫的心咚咚咚咚地缓慢跳动起来。她坐在床上,目光透过盖头,一寸一寸地打量内室。
这间屋子实在太大了,不知哪儿来的风拂动得帷幔四处飘舞。这样的情形,毓丫从未见过。放眼望去,光是这一间屋子都要比苏家小院几间屋子加起来还大。地上铺了精美的毛毡地毯,随处可见的精美摆设,玉器瓷器,书籍,字画……这样的喜房,不可能是她的新房。
意识到这一点,毓丫仿佛被什么景象,神志在一瞬间瞬间归拢。她想起来了。她忆起自己被山神钦点为新娘,被村里人绑着送上山……等等,难道这里是那山神的家?!
意识到这一点,目光受限,她耳朵的听觉却敏锐了起来。
那纱窗上忽然多出一条黑色的影子,行进很快,几步便靠近了。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毓丫心口猛地一跳,眼睁睁看着那狭长的影子出现在门口,毓丫瞬间冷汗湿透了后背。
她连忙去摸袖子。手摸得急切,一手伸进袖子里,空荡荡的。摸得太急切,直到那坚硬的鳞甲不小心割伤了她的手指痛得她眉头一皱。握住了鳞甲,这才松了口气。
胃里火辣辣的疼痛烧得她几欲作呕,事实上,自被苏恒推演出与山神有缘,苏家已经连续好些日子不曾给过她吃食。即便今日上山,苏家婆子也只是吝啬地给了她一碗稀粥。两天两夜,除了一碗稀粥,她什么也没有吃。若非心中的恨和求生欲支撑着她不倒下,她早已经昏死了过去。
很快,听到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轻响,毓丫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
她迅速盯住门口。
就见门扉缓缓地从外打开,一个大红的身影捏着一杆秤,抬腿跨了进来。
清风拂面,拂动屋中的红色纱幔轻轻舞动。毓丫立即坐好,保持了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目光透过盖头看出去,就看到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推门进来的人似乎身量很高,以毓丫的高度,只能看到他胸口的位置。红色的喜袍穿在身上,勾勒出挺拔俊逸的身形。
那人走姿怪异,看似缓慢,实则很快。就看到他胸前的墨发是往后飘散的方向飘动,那人便穿过外室,绕过屏风,直奔喜床而来。
那人的动作很快,仿佛是一阵清风,眨眼就出现在毓丫的身边。一股清晰的海水味道袭上来,红衣男子与她并排坐下。毓丫的心这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男子将她的僵硬纳入眼帘,轻笑了一声。
清淡缥缈的仿佛落雪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毓丫心口一震,袖子里握着鳞甲的手暗暗地捏紧。男子身子没有动,坐在毓丫身边一臂的距离缓缓地开口道:“娘子,为夫这就为你揭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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