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白露跪下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开口道:“师父。”
太虚真人闻声转身,五根手指捻了捻几绺长须,凑上前将她扶起来,亲亲切切一笑:“好徒儿。”
白露这回被他狠狠坑了一把,看到这张老脸就来气,说:“您还记得我是您徒弟呀?您老人家贵人多忙,没精力顾虑我这等小辈的死活,广袖一挥就赏我一座鬼宅一片荒冢,话不说清楚就溜得比兔子还快,今天怎么就有空高抬贵腿跑来人间找我了?”
师父老脸一皱,双眼笑成两条缝,道:“徒儿莫生气,为师当日说好要给你良田草庐却不守约定,是为师不对,为师道歉。为师这凡下来是事出紧急,有要事找你。”
白露气哼哼别过脸道:“你说。”
他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语气有些沉重,道:“为师先前交代你的任务,进展如何了?”
师父交代给她的任务,有些难办。个中因由得从鸿蒙时期说起。
鸿蒙之后天地初分,盘古怕它们重新合起来,以手撑天以脚踏地五百年。期间思考了两件事情。一件,是他独自撑天立地百年,太过孤独,就流下一滴自怜的泪水,落到人间。于是,就引发了第二件事。
他下定决心,等自己累垮的时候,要让自己的身体,除了承载他一生神力的心脏以外,都化为山川风物,生出万千生灵来,好让天上地下热闹些。他倒下之后,一边看着自己缓缓消失的身躯,一边起卦推算未来风貌。却发现在将来,这万千生灵贪念太多,竟然要为了争夺自己的心脏开战。
他觉得很难过,纵使这天地间热闹了,这些生灵也要因为自己的贪念而殒命,实在悲哀。是以,他又落下了一滴悲悯苍生的眼泪。
盘古那颗心脏,一直被封存在昆仑山最深处,在他死后一万八千年时会苏醒。据说得到它的人,就能得到他一生的神力,坐拥六界。
而今年,正是盘古死后的第一万八千年,六道跃跃欲试,皆想分一杯羹。所以,近年才会六界大乱,弱者留在人间欺负凡人,强者直登天庭斗法。因此,不管什么来头,六界中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昆仑山上。
作为盘古心脏的守护者,太虚真人自然容不得这种事情发生。不管是神仙还是精怪,利益面前,没有善恶可言,太虚真人谁都信不过,唯独信任自己亲手带大的白露。于是他在白露下凡之前,额外交代了她一件事情——找回盘古的两滴眼泪。
这两滴眼泪在人间游历万余载,如今应当已修成人形,根性纯良,是继承盘古心脏的最好人选。太虚真人希望白露把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带回来,稳定局势。
白露扭头看着师父撇了撇嘴说:“偌大凡尘,我无凭无据地找,与大海捞针何异?哪能那么快有进展啊。”
师父又捋了捋胡须,高深莫测道:“一定很快就会有的,毕竟你天生鸿运。”
“我此番前来,是想告诉你,”师父说,“这两滴眼泪在人间游历太多年了,没人给它们开智,修为够了就自己化成一个婴孩,像寻常人一样长大,估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头。”
“……那我怎么找?”
“它们身上有一块特殊的玉。盘古生前脖子里带了一块美玉,时间久了那块玉通了灵性,会自己循着主人气息贴着。盘古既亡,那块玉应当也就一裂为二,附在修成人形的两滴眼泪上了,”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白露,“那玉长这样。”
她看着图纸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这么重要的线索,师父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师父挪开目光,看着光秃秃的地板道:“为师毕竟年纪大了……一万两千岁了,许多事情,能记得起来就不错了。”
白露心说你一把年纪了,记忆力衰退,坑徒弟的手艺倒是没退过,还是一把好手,真叫人叹服。
“对了,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年纪大的师父终于想起来要关心她了,“头发也比之前少了,衣服怎么也……”
提到这个,她又来气了,反问他:“您认为呢?”
师父和蔼一笑,揉揉她的脑袋说:“不气了,不气了,都是为师的错。为师今晚就在这里守着你,让你好好睡一觉罢。”
她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仰仗师父恩泽,她打了个哈欠就枕在师父膝上沉沉入睡。夜深露重,宅邸安宁,一只萤火虫飞进卧室落在白露鼻尖,鼻尖痒痒的,她睁眼朦胧睡眼,迷迷糊糊看见师父确实还守着她,便心满意足地继续酣然沉睡。
太虚真人看着熟睡的白露,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叹了口气,轻声道:“孩子啊,你是为师这辈子唯一一个徒弟,为师安能忍心看你如此劳苦?只是为师已活了一万两千年了,也不晓得仙元还剩下多久,还能守你多少时日。你人生的路还长,为师不可能庇护你一辈子,你总要学会独立的。”
几日来首次安稳睡上一觉,一夜无梦,睁眼天已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卧房中空无一人,想来师父已飘然回了昆仑山。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愈合了,估摸着是师父渡了些仙气给她。床头摆了一套新衣裳,榻下摆了一双新绣鞋。她试了试,皆是适合她的尺寸,大约也是师父留给她的。
她起来洗了把脸,神清气爽,准备带自己的女鬼出去再赚些小钱。至于坟地里那群活尸嘛,也好开始祭炼了,说不定这群活尸能让她在道友比试大会上大肆风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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