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容止点了点头:“我并未否定那些,只不过回想起当初的事,我不断地思考。
若是我能再坚强一些,若是我能有云破的自信,若是我不那么快就向现实妥协,事情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了。”
“姑姑……”景城望着柳容止已经一片雪白的发根,心中剧痛,“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该向前看才是。”
缅怀过去固然是人之常情,但她怕柳容止这般长期沉溺悲伤与懊悔之中,会削减生气。
“不向前看又能如何呢?毕竟人生没有回头路。”柳容止收回目光,笑容似豁达又似无奈,“景城,你帮我禀告皇兄,说我请愿去西北赈灾,安抚民心。”
景城大惊失色道:“姑姑,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西北干燥寒冷,风沙又大,对您的身体非常不利。
而且受灾情影响,各地都不安宁,还有心怀鬼胎的人煽动民心……”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西北天高路远,又常年受北方蛮族侵扰,近几年才太平一些,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大灾。
民心容易受扰正是因为没有人坐镇,我如今去再合适不过,也免得那边的官员欺上瞒下,引起更大的动荡。”
景城终于忍不住眼中含泪,握着柳容止的手哭腔道:“姑姑,可您就没考虑过自己的身体吗?”
柳容止摸索着擦去景城眼角的泪水,微笑道:“我曾追求过名垂青史,几乎达成了所有的野心,却也做了许多错事。
到了不惑之年才明白,原来我也不过是凡人一个。我的性命并不值得什么,你不用为我担忧和难过。”
景城知道没人可以阻止柳容止的决定,别说是她,就算是皇祖母与父皇也不可能动摇柳容止的意志。
她彻底明白,姑姑没有哭天抢地,要死要活,自尽殉情,并非是她对沈教主的感情不够深,而是她对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
既然不在乎死,那又何必在乎生呢?
“姑姑,至少让我陪您一块儿去。”
这是景城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也是她最后能尽的孝心。
柳容止思考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也好……”
燕地毕竟是是天子脚下,朝廷不多久便彻底控制了灾情,百姓也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生活。
沈错与胭脂二人坐船南下却并未立即去严州,而是每到一个码头都会在当地游览一番,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天。
沈错未带其他侍女与护卫,幸而胭脂对于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已经得心应手,两人出燕地已经是十几天以后的事。
胭脂见识过炎京的繁华,又经历过白泉等人的教导,跟着沈错一路游览可并不只是观赏风景那么简单。
沈错除了带她访名山大川,古刹遗址以外,也总有意无意地带她去当地最繁荣的商区转一转。
沈氏商行的店铺遍布炎朝,然而树大招风,许多事情无法摆放到明面之上。
所以不是每家店铺都会挂沈氏的标识,沈错详细地告知了胭脂如何辨别一家铺子是否隶属于沈氏商行的方法,胭脂慢慢也感觉到了其中的一些深意。
“沈掌柜,您是在物色可以开杂货铺的场所吗?”
沈错正在用巾帕擦脸的动作停了一停,低头看向了胭脂:“不是我物色,而是你来物色。”
胭脂伸手想接她手中的巾帕,虽面有犹豫,但并未诚惶诚恐。
“这么大的事,真的可以交由我来决定吗?”
沈错却只是将巾帕望旁边的脸盆中一扔,只手抱起胭脂向床铺走去。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从今后往你便是我最贴身的人,怎么能连这样的决定都做不了?
白泉亦是很小的时候便跟着教中的长老四处学习,她夸你有天赋,我见你亦很有成算,只管放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胭脂被沈错抱到床上,一边转身铺床,一边乖顺地道:“我是有些想法,只是不确定是否正确。”
“试了便知是否正确,亏几个杂货铺又有什么打紧?”
胭脂如今已深知沈氏商行底蕴,并不怀疑沈错的话。她只是怕自己失败,会让沈错失望。
不过胭脂到底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女孩,也知道沈错对她的期望,想了想大着胆子道:“我过往并不是清楚杂货铺为何能进到那么多价格低廉又品种繁多的货物,如今明白了。
我们商行遍布各地,下属商铺种类又多,确实十分适合开杂货铺。
当地虽也有经营杂货铺的,但我看过他们的价格与品种,无法与我们竞争。”
沈错坐到床上,点头赞许道:“你说得不错,若我们想开,必然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只是……”
沈错见胭脂面露担忧,轻笑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明白,沈氏商行先前经营的要么是高利润的产业。
要么是大宗买卖,杂货铺利润虽较一般专营的油粮店铺更高。
但管理繁琐,回报也较慢,我们没必要来拓展这一块,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杂货铺虽不会是亏本的买卖,但需要更多的投入,这也是商行至今都没有经营杂货铺的原因。”
“那您为何突然想开杂货铺?”
沈错将胭脂搂到怀中,低头道:“你知道天明教是如何经营出沈氏商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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