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麟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柒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双腿有些发软,巍巍地攀上轮椅后面的把手,“晒够了吗?我带你回床上躺着吧。”
顾麟笙制止:“别,我想在阳光下面……”死去。
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已经把几辈子的院全都住完了,浑身躺得僵硬,鼻尖环绕的永远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周身缠绕着的都是阴森森的气息,随时都在等待死亡的召唤。
但今天醒来,却突然感觉一直束缚着的枷锁解脱了他,可能是……要来了。
在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再怕它,与其这么生不如死地活着,不如一了百了。
感谢上天,让他在离开之前,最后和他爸他妈说几句话。
顾麟笙缓缓地阖上眼:“妈,我做你们的花童吧?”
顾柒玖的心陡然有一种坠落感,眼泪在瞬间涌出:“谁要你做我花童,我要你做我的伴郎!小混蛋,你听到没有,我要你做我的伴郎!伴郎!”
她近乎是用吼的。
“小混蛋……笙笙……顾麟笙……你别闭眼睛啊,你睁开眼睛啊……”
“妈……这阳光好暖啊……不要推我回去……让我再坐一会儿……”
“妈……我很快就回家……很快……”
……
“笙笙!”
“顾麟笙!”
顾柒玖已经一周没来上课了,李祥桦对着学生的作业本直叹气,见一班班主任走进来,他抬头问了一声:“陆言渊怎么样了?”
“今天还是没来。”一班班主任摇了摇头,“问过他的家长,他妈在国外,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她打电话给陆言渊,这孩子也不接。”
“他爸呢?”李祥桦拧着眉。
一班班主任更愁了:“他爸在美国已经待了十年了,也不了解他的状况。”
李祥桦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这两个孩子是私奔了吗?怎么一起玩消失啊?”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顾总……顾雄和柒玖关系不好,而且他现在在监狱里,那知道她的情况?柒玖的外公外婆……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柒玖在入学填写联系人的时候,电话号码和地址都是乱写的。”
两个好基友对视一眼,一个比一个愁云惨淡。
贴着门偷听办公室里的声音,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大胖直起身,转头瞪了眼正路过这里目光复杂看着他的男生,男生一惊,急匆匆地跑开了。
二愣和三狗也直起了腰。
大胖叹了声气,“虽然不是私奔,但也和私奔差不多啊……”
“谷林生没了,柒姐跟断了魂一样,”三狗抹了一把脸,“谷老师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呢?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柒姐和陆哥都在景乐花苑里吗?”二愣问。
“不知道啊,我也没去看过,”大胖说,“柒姐应该是在景乐花苑里,至于陆哥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陆哥也在景乐花苑的话……”三狗啧了声,“夫妻双双把课逃,真他妈浪漫!”
大胖:“……”
二愣:“……但逃课的理由一点都不浪漫,我想谷林生了。”
三狗沉默了一会儿,又抹了一把脸。
景乐花苑。
顾柒玖把自己关在顾麟笙的房间里已经一个星期了。
陆言渊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自行推门而入。
顾柒玖坐在床沿上,目光空洞无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捏着一支笔尖快到头的铅笔,对着素描纸涂涂画画——这是她这几天以来的常态。
发了疯似的画顾麟笙,从婴儿时期开始画,到儿童,到十二三岁的青少年,再到十七八岁的少年。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每一张的动作神态都不相同。
她说这么做,看到顾麟笙的脸,就好像他还在她身边。
陆言渊垂了垂眼眸,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画架,把手中的碗放到床上的小桌子上。
这是顾麟笙的房间,本来挺整洁,但现在摆满了画架,地上堆满了画稿和橡皮屑,以及削铅笔削剩下的铅笔灰。
顾麟笙走后,顾柒玖几乎完全封闭了自己,待在这里不出来,她为自己圈地为牢,把这个房间当成她锁住顾麟笙的牢笼。
她不哭,也没闹,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画画。
陆言渊不敢抽走她手中的铅笔,他曾经这么干过,顾柒玖当即就和他打了一架,最后以他把铅笔还给她作为结束。
陆言渊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别画了,我煮了面,吃点吧。”
顾柒玖排线的动作没停。
陆言渊坐到她身边,“柒柒,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顾柒玖的手顿了顿。
陆言渊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柒柒,你再怎么画,也无济于事,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面对现实吧。”
顾柒玖猛地推开了他,陆言渊再次将她抱住,顾柒玖挣扎了一下,奈何他抱得太紧,没挣开。
她冷着语气:“你放开我。”
“不放。”陆言渊把力度收得更紧了些。
顾柒玖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挣脱开来,只得泄了气,任由他抱着。
“柒柒,别画了,你已经画得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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