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肃安帝的面前,终于有了一点儿子的样子,肃安帝却气得笑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太子,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成什么体统,为了一个小小女子,做下种种蠢事,也不怕惹人笑话。”
贺成渊抬着头,雨水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使得他那刚硬的轮廓似乎也柔和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但他的眼神却比这雨夜更加深沉:“父皇,君无戏言,现在,儿臣来讨应得的赏赐,求父皇允我。”
他竟开口说了一个“求”字。
这个孩子,自从他的母亲走后,肃安帝再没有见他笑过、也没有听他求过什么,时间久了,肃安帝甚至都忘记了,其实,他小时候是那么娇气的一个孩子。
仿佛时光又流转回去,肃安帝想起了贺成渊爬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摇晃着撒娇:“父皇,今晚我要和母后一起睡,不要赶我走嘛。”
彼时,姬皇后坐在纱帘下,笑吟吟地望着他们父子,她的目光宛如春水一般。
雨还在下着,越来越大,贺成渊整个人都浸透在雨中,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绺一绺淌着水。
若姬皇后能够看见,肯定心疼得要命。
他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他的身上也流着贺家的血脉,他不会背叛自己吧,肃安帝心里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着。
肃安帝的心软了下来,或者说,他其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这个儿子,那样的功劳,贺成渊不过是想娶一个他想要的女人,换了旁人,只会觉得这赏赐过于陋薄了,显不出皇帝的气度。
肃安帝叹了一口气,疲倦地道:“太子,你当真要一错再错吗?”
贺成渊没有再出声,但他的眼神回答了一切。
在这一点上,这个孩子很奇怪,既不像姬扬霆、也不像肃安帝自己,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折腰,肃安帝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他低头看了看贺成渊,沉默良久,终于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去。
风很大,雨还在下着,贺成渊缓缓地站起身,望着肃安帝的背影,他的眼神又变得冷硬起来。
——————————
这一夜暴雨方歇,檐下还滴着水,滴滴答答的声响分外催人好眠。
方楚楚迷迷糊糊地睡到一半,听到窗子外头“叩叩”地响了两下。
她醒了过来。
雨停了,天上的乌云散了,隐约又有了一点点月光,他的影子映在窗纱上,又高又大。
方楚楚嘟囔了一下,挺困的,决定不理他,翻了个身,把头埋到被窝里,继续睡。
“叩叩”又是两声,他锲而不舍地敲窗子。
方楚楚生气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趴我窗户,十分无礼,小心我爹回来了,叫他打死你个登徒子。”
“方大人是个守礼君子,他不会打我的,你放心。”贺成渊的声音很是稳重。
“哎,你还敲?”方楚楚披衣起来,她的脚还疼着,单脚跳着凑到窗边,隔着窗气鼓鼓地道,“做什么呢,消停点,大半夜的,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吗?”
“不能。”贺成渊回答得十分干脆,“我一刻都不能等。”
方楚楚讶然,打开了窗:“到底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贺成渊站在窗外,清浅的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让他看过去显得格外柔和,不似平日那般一本正经的严肃。
他方才好像淋了雨,虽然衣服是干净的,但头发上还带着淡淡的湿意,方楚楚一眼就注意到了,忘了和他生气,她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埋怨道:“咦,你头发还是湿的,小心着凉,别以为自己壮得像头牛,不把身体当回事,这天气乍暖还寒的,要格外小心才好。”
她的手真软,早知道,连衣服也不换了,这样就能让她摸摸自己身上了,贺成渊这么想着,眼中的笑意更甚了。
方楚楚顺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你的眼神很不对劲,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贺成渊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我来给你送个礼物。”
他又来这一套。
方楚楚“嗤”了一声:“太子殿下,你的礼物每次都那么别出心裁,我觉得还是要在白天送比较好,免得把我吓出毛病来。”
口里虽然这么说着,她的手中却接了过来:“这回又是什么呢?”
一个扁扁的小锦匣,赤金为底,上面满满地镶嵌着硕大的祖母绿和红宝石,构成了繁杂精致的图纹,一眼看过去就是珠光宝气,差点没把方楚楚的眼睛晃瞎。
方楚楚这下来了精神,喜滋滋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笺,然后展开一看,居然是阿狼的那张卖身契,当日方楚楚赌气扔给了他,他今天又给送了回来。
方楚楚愤怒地睁大了眼睛:“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还能算做礼物送给我?岂有此理,那不算的。”
“是,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求你收回去。”贺成渊马上接口,“从此后,我过了明面,名正言顺就是你的人了,楚楚……”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那么温和、那么轻柔、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她:“楚楚,你愿意嫁给我吗?”
方楚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呆滞了片刻,“砰”地一下,果断地把窗子关上了。
“我睡着了,听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