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子嗣艰难,吴氏丈夫早亡,未留下一儿半女,这个刚冒出来的小姑娘就是原家如今唯一的后代!
青州知府只觉眼前灰暗,哪怕是远在京城的吴氏,如今也没有办法给他求情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听见上方人道:“你可知道今日我为何要来寻你?”
青州知府不敢抬起头来,诚惶诚恐地道:“原将军,下官……下官……”
“知道或不知道,你连话也不会说吗?”
“是……下官……下官知道……”
青州知府簌簌道:“原将军,这些时日,下官日思夜想,实在是知道错了。是下官愚笨,自作主张,反而耽误了将军大事,求将军再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定尽心尽力,不负将军重望……”
“免了。”原定野冷冷道:“若是再交代你一次,恐怕下回便是我不知所踪了。”
青州知府连忙道:“下官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原定野倏然起身,将桌案上的文书器具尽数挥下,墨迹未干的砚台重重砸到青州知府面前,砚台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几滴黑墨溅到他的脸上,可他连碰也不敢碰。
原定野一掌重重拍下,仿佛整栋屋子都随之抖了抖,他瞪着青州知府,双目赤红,含着滔天恨火,恨声道:“我只交代你办这一件事,你倒好,自作主张,我让你把张秀娘送到京城,你应而不办,张秀娘自己动身,你反而把人拦下,我让她上京城,她连青州的城门都出不了!这就是你当日保证的让我安心?我如何能安心!”
青州知府百口莫辩,只能不停求饶。他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又连忙说:“将军,下官当年也是听了原大夫人的话,好心办了坏事啊!”
“吴氏?”原定野冷笑一声,“吴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个青州知府连百姓的性命都不顾?”
“这……这……”
哪里有什么好处,那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青州知府心中悔恨交加,只恨不得时间重来,能够狠狠扇当年的自己一巴掌。
原将军要个人,你把人送去不就得了?那后宅里的事情,能与你有什么关系!
青州知府灵光一闪,急忙道:“将军,当年原大夫人送来的信,下官还留着呢!”
原定野目光一凛,朝他看来。
青州知府片刻也不敢耽搁,忙不迭爬了起来,在书架上翻找起来。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旧信,足足有厚厚一叠,一股脑全部送到了原定野的面前。
原定野一封一封拆开来看。
青州离京城虽然远,可两边到底也不是半点联系也没有。平日里也有书信往来,维系着关系。
原定野找出六年前与后来的信,一封一封看了过去。
他前脚刚到青州,后脚吴氏就派人送信来,在信中提了温宁公主,让青州知府劝他早日回京城。后来他应召前去边关打仗,期间寄回家书提及张秀娘,吴氏又送信过来,问起张秀娘的事情。
看到此处,原定野抬起头来:“吴氏问起张秀娘时,你是如何回的?”
青州知府忙道:“原大夫人一问起,下官便知道自己办错了事,便事无巨细全在说了清楚。下官在信中说明白了,是原将军当年亲自要的人,还问原大夫人,是否要再将张秀娘送往京城?”
原定野目光幽冷地看了他许久,看到青州知府背后衣衫被冷汗浸湿,他才收回视线,拆开了下一封。
下一封,吴氏只潦草问了张秀娘几句,却绝口不提要将她接到京城的事。再后来,便是什么也没有说了。
六年里,因为战事,边关与京城的家书来往艰难,快也要好几个月才有一封,可原定野却不止一次提过张秀娘。从京城寄过来的信中,皆是由吴氏亲自动笔,吴氏操持家中大小事务,长嫂如母,倒也不是问题。可她回的家书里,也不止一次提过张秀娘,说是让他安心打仗,她会好心照料秀娘。
这便是好心照料了吗?
张秀娘出身乡野,大字不识,他也不曾有过怀疑,还在信中叮嘱寡嫂,让她为秀娘请一个先生教导,吴氏皆是满口应下。他日思夜想,等着能从京城来一封张秀娘的亲笔信,却是苦等不来。
等到他死里逃生,却从父亲口中得知从未听说过有张秀娘这人。
张秀娘呢?
她被挡在青州,连城门也出不去,受尽了磋磨困苦,还尽心抚养他们的孩儿,她等来等去,却没等到他归来之日,一命呜呼去了。
只怕是死前恨极了他!
原定野用力闭上眼,他紧攥着手中薄薄信纸,五指收拢,揉捏成团,晌久,他又缓缓松开,重新将信纸摊平,一下一下,用尽了力气,险些将信纸扯破。等摊平了,他直起身来,面色晦暗地盯着信纸,仿佛透过薄薄一张纸看着另一个人。
青州知府看得胆战心惊,仿佛自己也身化成掌中之物,一条性命尽在原将军的手中揉捏。
“原将军……”他咕咚吞咽一声,道:“您也看到了,原大夫人不提,我便当做张秀娘并不重要,便……便……”
可哪怕他说得再无辜,大祸也已经酿成,张秀娘没了就是没了,无论如何也回不来。
还有原将军的那个女儿,也在乡野之地吃尽了苦头。
日落西沉,已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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