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无论是乌鲁克的普通居民,还是库辛这样的见习祭司,见到任何一个等级的祭司都会毕恭毕敬,从不敢有半点违抗。
但是看着此刻面前乌泱泱的队伍向着库房径直涌过来,两名低阶祭司都吓傻了。两人相互使了个眼神,其中一人就溜去求援。另一人留在仓房门前,挡住了这些乌鲁克居民。
“对不住,没有巫的指令,你们不能进去。”
这个低阶祭司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面向高阶祭司们说话。
“埃利都人打来了。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保卫这座城市,有什么不对吗?”
人群奋力高呼,以至于前面的人只看见低阶祭司在张嘴,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话。
这时杜木兹站了出来,他看见仓房门前刚好有一块用来抵门的石墩,立刻跃了上去,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这声口哨声清亮悠长,激动的人们听见了渐渐安静下来。
“各位,神庙的仓房拥有它本来的秩序——出于对女神的尊重,我认为原有的秩序需要尊重,即便现在事态紧急。”
“不然,如果人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冲进神庙的仓房,我们这座城市才真的乱套了。”
杜木兹的声音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加上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将神庙仓房挤得水泄不通的乌鲁克居民暂时安静下来,不再催促。
但是有人问:“那我们需要怎样才能拿到昨晚被祭司们搜刮走的那些东西?”
杜木兹目光威严,转向身边那个低阶祭司。
低阶祭司抖抖索索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啊!”
最近乌鲁克发生的都是非常之事,低阶祭司们也像是没头苍蝇一样,被上司们支使来去,根本早已忘了“秩序”为何物。
“你们平时从神庙仓房里支取货物,都是什么个章程?”杜木兹问。
“就……”低阶祭司刚开口想要作答,一眼看见了库辛。
“这家伙知道的最清楚。”低阶祭司赶紧把头上这口“锅”甩了出去。
论起对神庙仓库的熟悉,库辛如果敢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
库辛小声说:“提取大批库存需要有巫或者高阶祭司的口令,如果是那些按照定例提取的店铺或是作坊,还要有作坊的印章。”
很明显,这些人们现在都没有。
“是呀,要不,你们谁去找一下巫,或者任何一个高阶祭司,要一个口令?”低阶祭司听见了库辛的话,就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脸上写满了“别为难我”的表情。
这时另一个低阶祭司也赶了回来,一头是汗地说:“上头说了,按老规矩来。”
很显然,他的上司们也不愿出头趟这一趟浑水,果断选择了将一切都推给了“规矩”或是“秩序”,偏偏这个“秩序”本身,是杜木兹和他的同伴们不愿意随意破坏和践踏的。
两下里顿时僵在原地。
这时库辛又开口了,他声音沉稳地说:“还有一个可能。”
“承诺向女神献祭就可以打开神庙的仓房。”库辛说出了一个,连有些高阶祭司都遗忘了的条件。
两个低阶祭司回想一二,其中一个疑惑地开口:“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承诺向女神献祭需要有高阶祭司作见证,这根本就是……一样的呀!”
在场的乌鲁克人顿时感觉他们走进了死胡同,刚刚看见了一线曙光马上又被人掐灭了。
难得他们鼓起了勇气,想要拿起武器,守护自己的家园,却偏偏被卡在这里。
是继续前进,疯狂破坏乌鲁克已经遵守了千年的秩序与规则,还是就此放弃,让他们这次自发的努力,从此付诸幼发拉底河的流水?
怨气登时喷涌而出,人们纷纷用言语表达各种不满。
现场既紧张又尴尬,明明像是一锅沸油,一滴水正在锅边上虎视眈眈地等着,锅下的火却随时可能熄灭,永远也难再燃起来。
谁知库辛再次向前踏了一步——
他两眼中似乎有光,他向着面前的低阶祭司大声说,似乎也同时在向心目中的那一位最重要的神祇大声说:
“立下不可更改、不可违背的誓言,并不一定需要高阶祭司在场。”
“我库辛可以做得到,我立誓向伊南娜女神献祭,我的誓言不可更改、不可违背,这个誓言将经过烈火的考验,流传后世,即便我这个人不在了,化成了泥,化成了土,这个誓言也永远存在。”
他的言语掷地有声,他的声势直接让他面前那两个穿着蓝袍的祭司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其中一个虚弱地问:“库……库辛你,怎么……怎么做到?”
库辛立刻转身,面向人群大声问:“制陶作坊的主人,你是否已跟随乌鲁克的大众一起来到这里?”
“有——”
制陶作坊的主人父子两个,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左一右,来到了库辛身边。
“其实……神庙的仓库旁边就一座小的陶窑,前一阵子我们这些见习祭司经常用,但是今天可能没人去使用它。你们,能替我把那座陶窑的窑炉点起来吗?”
没人能理解,神庙的陶窑和不可更改、不可违背的誓言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可是陶坊的主人却什么都不问,真的去点陶窑的窑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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