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相貌堂堂,身材魁伟,皮肤白美如玉,眉清目秀,观物炯炯有神。
孩提时,看见学宫中所祭祀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的画像,谥号都为“忠”,羡慕不已。说:“如果不成为其中的一员,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二十岁即考取进士,在集英殿答对论策。当时的皇帝宋理宗在位已很久,治理政事渐渐怠惰,但还是不由地夸赞“……忠心肝胆好似铁石,我以为能得到这样的人才可喜可贺。”
可是那个时候的大宋,是的,大宋,即使大宋渡江在南方失去大半国土,大宋人也自称大宋,北宋南宋是后来的历史称呼。大宋内部有投降派,有回乡养老派,有投机派……有死战派。
危机当头,各方人马勾心斗角,文天祥因为“一腔热血”“惹了祸”被贬回家。德祐元年,长江上游告急,大宋朝廷诏令天下兵马勤王,结果没有一人一骑入卫京师。
文天祥痛哭流涕,拿出全部身家三万两作为军费,征收五万军民,进京勤王……到了临安发现,皇帝和满朝文武都跑了。
他带人苦战东南、全家被俘虏,只有他一个人逃亡,在满朝空荡荡的情况下升官进爵作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出使蒙古大营谈判……
江西抗元、南宋流亡小朝廷的中枢都排挤他,一直到零丁洋浴血奋战,战败被俘……
元太~祖忽必烈钦佩他的骨气,一心劝降……文天祥企图饿死自己失败,在大牢里苦苦熬日子。
而此时,大宋王朝已经彻底被灭,无数官宦要么被杀,要么已经投降——而包括文天祥的弟弟,平民老百姓、低级官僚……他们作为无足轻重的,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一心期盼文天祥的死亡。
他们爱大宋,但他们自己不原意牺牲,他们甘愿接受元朝的统治,他们又不甘心,又觉得没有面子失去了骨气。
他们期待,有别人为“大宋”守节殉难,证明大宋的气节。整个江南都在看着被俘的文天祥,盼望着他早日杀身成仁。甚至生祭他,督促其早死。
“呜呼!大丞相可死矣……文章邹鲁,科甲郊祁,斯文不朽,可死……为子孝,可死。二十而巍科,四十而将相,功名事业,可死。仗义勤王,受命不辱,不负所学,可死。……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已无愧,所欠一死耳……”
文天祥应该死,而且要赶快死,要死的及时。文天祥必须一死方可明志,生命必须毁灭,忍辱偷生或者投降,就意味大宋精神的死亡,这是多大的罪过,你赶快死吧,赶快死吧,赶快死吧……
文天祥的部署将士幕僚一起吆喝,宣扬鼓动文天祥“速死”以保持名节;文天祥的好友道士汪元亮去探监,语重心长:“必以忠孝白天下,予将归死江南。”
好比一个女子被一个男子看了胳膊,家人里都说你快去死吧,快去死吧,你死了就是贞洁烈女,你活着就是全家的耻辱……
这就是一种全民化的,高调的社会道德文化,现在轮到你文天祥了,你文天祥就要遵守,至于我们……我们要活着啊。
文天祥是千古一见的英雄,身未亡,却享受“生祭文”,传世千古,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只有文天祥一人了。
他们失望又宽慰的是,文天祥并不怕死,他被俘虏不是怕死,他饿死自己失败,回来京城,不是怕死,他只是,不想死在荒郊野岭默默无闻,他自有其杀身成仁的勇气和决心。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天祥的儿女们在元大都的宫里做奴隶,他的弟弟、他的部署将士幕僚、他的好友们……发挥才华,一遍遍祭文感动天地,其忠贞气节世人盛赞,加官进爵、长命百岁……
皇上不想瞒着乖孙儿这一切,甭管史书上怎么说,甭管人们怎么宣扬文天祥的贞烈之举。
“人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道德崇高下对生命的冷漠,为敌人俘虏的士人,被玷辱身体的女子,都应该以死守节。
这种道德要求在明朝的时候发展到极致,钱谦益没有死,万人唾骂;王华死的慢了一步,拜了多尔衮后被母亲骂的自杀,千人唾骂……
无尽的骂名,一生在道德歧视中受尽屈辱。当然,希望俘虏和被侮辱的女人自杀的人,却是没有牺牲的危险的。”
“他们‘安全’地道德观望和审判,其任务只是给女人列贞节牌坊表彰,流传烈士的英雄事迹。
还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些和崇祯皇帝一起赴死的官员?
集体投降的人多到‘法不责众,道德不要求’,多到变成‘人之常情’,人们还是骂……”
皇上摇头:“弘星要记得,大清不需要英雄。
真要论英雄,项羽失败了,他也是英雄。李陵投降匈奴,他还是大汉的英雄,敢于单身鏖战的英雄。敢抚哭叛徒李陵的司马迁,也是英雄……”
“看到胜利则纷纷聚集,看见失败则纷纷逃亡——我们也要有‘自知之明’。当有一天……我们不应该害怕。
‘大清朝若是出现一个李陵怎么办’这样的担心一出现,只能说明人的软弱和自私,说明大局势的无可救——我们不去和世人辩解,但心里要明白——李陵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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