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老房子其实没扒掉,而是改成了灶屋、柴房、茅房啥的,所以方氏还是有那么一丝记忆的。
将脑子里那尘封多年的记忆,跟眼前的情景对上号后,方氏如遭雷劈。
果然,不孝顺老太太是要遭报应的,但其实她才是被欺压的那个吧?杨冬燕多能耐呢,能耐到都能让三王爷管她喊祖宗了,还能被方氏欺负?扪心自问,方氏也仅仅是在抢夺孙女失败后,嘴上叨逼了两句。怎么着,杨冬燕欺压了她那么多年,她就是这么不痛不痒的叨逼了几句,还是背着杨冬燕的,这就遭报应了?
天老爷啊!您真是不给活路啊!
方氏的内心充满了悲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回到了从前。
但又不得不相信。
这要是脑补绑匪为了钱财绑架了自己,那还勉强是有理有据的。可眼前的小窝头,还有那个几乎被她忘却了的畏手畏脚的杨冬燕,却是没人能够冒充的。
方氏傻了。
傻了个彻底。
又费了点儿工夫,方氏看到了自己那张脸。镜子这种稀罕东西,在曾经的老魏家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她是用装满了水的木盆照的自己。
甭管清晰度有多低,但起码她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脸。
嗯,这个时候窝头年仅两岁,而方氏正值二九年华。
是啊,作为乡下农家姑娘,除了极个别特殊情况下,多数人都是很早嫁人的。方氏是十五岁及笄之后嫁给了魏大牛,进门后没几个月就怀孕了,次年生下了窝头,到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
但年轻有个鬼用啊!!
面对这个贫穷的家,方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诚然,这几十年里她见了太多的世面,也学会了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新东西。但仔细想想,仿佛什么都用不上。
管家理事?方氏想起她下了苦功夫才学会的打算盘,以及做账本,可如今就不说没啥好管好理的,单说老魏家啊,都买不起算盘,也买不起账本、笔墨。
刺绣缝纫?这个倒还算实用,但问题是方氏学这些东西的时候,老魏家才搬到邻县的县城里,那会儿家里时常买布裁衣,可从搬去了南陵郡之后,她是连贴身里衣都由丫鬟帮着绣了。
生火做饭也不成的,家里有个挑嘴的老太太,自家请来的帮厨一个都看不上,最后还是从永平王府里拐了个主厨回来。方氏的手艺?她要是敢做饭给老太太吃,绝对会被骂成傻子的。
那她还会干什么?
寻思了很久很久,方氏这才恍然大悟,她怕是学了个寂寞吧?
然而,更苦的事情还在后头。
乡下婆娘啊,那你得喂鸡喂鸭吧?像老魏家还算好的,起码没养猪,不然光是打猪草煮猪食就能要了她的命。可就算没养猪,后院里的那十几只鸡是闹着玩儿的?还有洗衣做饭、收拾打扫……
方氏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来,下定决心面对现实后,又遭遇到了来自于现实的致命一击。
咋滴家里还能有这么多事儿呢?!
因为过去太久太久了,再说人都是这样的,假如过去很美好,而现实愈发残酷的时候,才会频繁的回想当初。可要是反过来,以前的日子苦逼透了,现实中的生活美好温馨幸福……
傻子才会回想过去呢!
方氏不傻,她就压根没去回忆往昔。
兴许偶尔还是有的,譬如准备给馒头说亲时,她就会去想,当初那么点儿大的一只,如今都是个少年郎了……但以前老家的时候?不好意思,她连自家搬到济康郡以后的日子都不带想起的。
反正就是懵吧。
懵逼之中又带着浓浓的绝望之情,方氏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梦,可这个梦先不说太过于真实了,还他娘的长啊!
带着苦逼绝望的心情,方氏捱过了前头几天。
很难的!!
先不说这屋前屋后的活儿有多少,单说一点,上茅厕。在方氏的记忆里,她睡觉前就上过的,魏府有专门的净房,如果是主子的话,用的都是恭桶,每次用完后都会换上干净的,至于用过的则由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提走清洗。除了恭桶,还有手纸,软绵舒适,如果上的是大号还能唤丫鬟打水清洗一番。
然而现在……
恭桶还是可以有的,但臭气熏天不说,还得你自个儿提着去倒。不想用恭桶也没问题,谁家院子里还能没个茅坑呢?这可是上好的肥料,回头要沤肥送到地里去的。
但是吧,方氏从来不知道,自家的茅房可以臭成那样,更没想到原来自家还有用不起手纸的时候……
等等!
她想起来了!!
兴许是因为现实太过于惨烈,以至于她终于挖掘到了一丝丝关于以前的记忆。
天地钱庄的银票!!
对呀,她曾经用那纸钱擦过屁屁,但纸钱是哪里来的?老太太一把捞来的。那老太太为啥想不开要捞纸钱呢?因为她想要真钱……
“娘啊!!”
方氏都来不及细想,提起裤子连滚带爬的冲出茅坑,扑腾到了杨冬燕面前。
杨冬燕一脸惊愕的看着她。
“娘!你跟你上辈子的儿子说啊,让他们给你钱,给你真钱!不要银票了,直接要银锭子……不然碎银子也成!”
方氏终于唤醒了她那久违了的记忆,想起了自家暴富的根本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