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顿了顿,一双浑浊的眸子定定的与身前的女子对视,面露担忧道:“我虽鼓励你入仕为官,为朝廷融入新的血脉,心中却亦有担忧。党派之争,身不由己,稍有行差就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如今以岭南学子第一人的名头入仕,这两年所写文章,更是在寒门学子中声名大噪。此番鹤立鸡群,恐一入京中便会招来各路拉拢。”
年轻女君颔首静听,面上沉稳有度。
老者凝了她一眼,见她不骄不躁,眼底满意更甚,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入年轻女子怀中,叮嘱道:“为师希望你保持初心,将通身才学用于整顿纲纪,革新吏治之上。金凤王朝现在的朝堂,需要一股清流,不属任何势力,出手整治戎官、官员**、氏族荫蔽等朝堂乱象。倘若往后你若遇到困难,将此信交给长帝卿,应是能躲过一劫。”
年轻女君双手接过信件,郑重拜谢道:“苍云谢恩师点拨!”
山风拍打枫叶,枫林唰唰作响。
入目是满目红枫,柳长宁唇角微弯,却是苦笑。
原本因了士农工商,士在整个金凤王超的地位更高,她盘算着混个功名,便就此作罢。
可仪凤六年春,她南下游历之时,路径淳安县,见了一整座城的尸,体。
因了恰逢旱灾,朝廷拨款救济,却被当地官员暗中盘扣。
整座县城饿殍遍野,很多人活活饿死在街口。
柳长宁生性清冷,却在那样一座城的尸体中,生出了浓浓的愤怒。
当地父母官,不求为民利民,勤政爱民,反而因了贪婪,成了杀人的刽子手。
金凤王朝,士族荫蔽,戎官严重。从前朝便出现了官僚体制弊端,官员之间盘根错节,士族豪绅子弟,几乎包揽所有的官职。
导致贪污**现象严重,上行下效。
前任女皇永泰帝去世后,长帝卿辅佐朝政,大兴科举,在民间选拔寒门子弟,企图借此与官僚士族抗衡。前期一系列变革措施,确有整顿纲纪之效,可并没有将戎官,荫蔽买官现象根除。
后因长帝卿贬为庶民,官僚改革停滞,贪污**现象便愈发猖狂。
如今,虽辅国长帝卿重回朝廷,垂帘听政。乱象已生,朝中有以镇南王为首的士族与之争锋相对。官僚体质改革,迟迟无法推进。
州郡之间**层出不穷,柳长宁游历的那一年,看过太多悲欢离合,见了无数冤案假案。
这个朝代因了戎官,豪绅世族把持,已是蛀虫丛生,倘若置之不理。朝堂倾覆姑且不论,受苦受难的皆是百姓。
柳长宁做事素来随心而为,一年游历,亲眼见证官员**,给百姓带来的灭顶之灾。她生出了一两分悲悯之心。
当年她修习无情道之时,后来逐渐把持不住,令功法险些驾驭了她的神志,可是也仅仅只是险些,死前顿悟,为时不晚。
她乃正道之首,倘若心术不正,对于整片仙灵域来说,便是一场大灾。
后来经历第二世,在一个处处都是法制约束的社会环境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她除了一如既往的清冷,却一并多了些做人的底线。
善与恶的界限,清楚明晰。
心中既有了恻隐之心,此番入仕,她要动的是整个金凤王朝沉疴的官僚体制,为的是无辜之人的冤屈。
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倘若官官相护,官员**,百姓便只有一条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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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二月便是会试,将在天子脚下开考。
十月州府乡试放榜后,柳长宁便匆匆收拾衣物与贾子云一并,坐上马车,前往上京。
一路北上,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待入得上京那日,已是将将过了小雪节气。
马车进入城门,从金陵城主街缓慢行驶而过。透过车帘,可见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店肆林立。
金陵城乃天子脚下,比通州城更为热闹,来往车辆,泰半皆是翠盖珠缨八宝车。
若仔细打量,便能看见车头之上,带有各色达官贵人族中标识。
柳长宁与贾子云两人雇佣的马车入了主城街道后,行驶速度便逐渐变缓。
一路避让多辆华车,行至朱雀大街贾府之时,已堪堪过了半个时辰。
贾子云一手撑开幕帘,扭回头冲着身后的女君问道:“长宁,你当真不与我同住?”
柳长宁双手托腮,视线落于巷口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淡淡嗯了一声。
此处宅子乃贾太傅在京中分得的官家宅院,虽两年前她辞官告老还乡,但因了三朝元老的身份,朝廷并没有将府邸收回。
如今太傅搬离京城,此处宅院便予了贾子云姨母一家居住。她此刻跟着上门叨扰并不合适。
见她点头,贾子云并不多劝,她耸肩交代道:“那为姐便先行下车,明日我们在琵琶巷对面那间归云茶楼见。”
柳长宁眼神定在车窗之外,轻声嗯道。
得了应允,贾子云转头跃出马车。
倘若让贾太傅看见她此番不得体的行径,指不定又得一通怒骂。
在贾宅停留片刻,见好友步入宅院,柳长宁这才冲着马车外的车妇道了句:“劳烦大姨将我放在洒金街路口。”
“好嘞!”帘布外的中年大妇扬声应道。她拉起缰绳掉头,车轮在青石铺就的巷子中,压出一道长长的车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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