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霁不免有些心急,说话便带了几分抱怨:“五小姐自小就怪,没成想出来上个香也会跑得没影儿了。此番搞得人仰马翻的,回头我们个个都得挨太太的训。”
“五妹不过话少一些,哪里就称得上怪。”
“小姐不记得先前的事儿了。五小姐平日里话极少。对什么事情都不敢兴趣,先生教书她不愿听,教她女工她也不愿学。可又偏偏聪明得紧,什么东西一点就会,会了便扔,再不肯学下去。平日里跟谁都不亲,连太太也不愿近身,对谁都没个笑脸,大家都摸不透她的性子。”
这么说起来,莹娘确实很奇怪。宁娘原本就觉得她有些自闭症的症状,现在这么一听倒更觉得像了。很多自闭症的孩子便是这般,跟人不亲近,也没有眼神交流,说话更是不行,但有某些方面却异常聪敏,有些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秋霁又轻叹一声:“五小姐从前也不这样儿啊……”
“那她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大约就在您离开陆家三年前。那时候五小姐才三岁,本是很聪明伶俐的,太太爱得不得了。不知怎的突然便这样了,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药也不管用,太太都不知哭了多少回。那段时间整个府里气氛都很怪,正院里的几个丫鬟婆子,可没少吃苦头。”
宁娘一面听秋霁说些关于莹娘的旧事,一面脚不停歇地往前走。可越走她心里越没底。这梅林这般大,何时才能寻到。更何况梅林里树木繁密,又都长得差不多,再这么下去莫说是找人,恐怕连自己都要迷失在这片香雪海之中了。
她扶着一棵腊梅停了下来,抬头望着枝头上金色的花蕊。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莹娘还太小,十岁的女童,一个人顶着寒风从禅房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赏梅,还甩开了丫鬟婆子,就为了这几棵梅树吗?
这里的梅花与别处也没什么不同,何必非要来这里赏?秋霁既说她十分聪明,想来不会这么自找苦吃。
宁娘闭上眼睛细细闻了闻那花香,总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她猛得抓住了秋霁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你觉不觉得方才我们在禅房里,也曾闻到一股淡淡的梅香?”
秋霁本没在意,经宁娘这么一提醒,倒是想了起来:“确是有,我方才出门去的时候,只觉得香味更浓一些,像是被风吹到咱们这里来的。只是当时没闻出来那是梅香。”
这梅林离禅房至少有一两里路,香味是吹不到那里的。可她跟秋霁都在禅房里闻到了梅花香,这么说起来,离她们屋子很近的地方,应该还有一片梅林。即便没有,至少也该有棵腊梅树。
宁娘想到这里,提着裙摆转身便往禅房跑去。秋霁被吓了一跳,追在后面连连叫着她的名字。宁娘顾不得回她一句,只是蒙头往前跑。她头上戴着帷帽,视线被遮挡了一大半,梅林里梅树环绕,远远望去连成一片,连路都分辨不清。宁娘心急火燎跑出去几步,在绕过一棵一人粗的梅树时没留神,与树后拐出来的一个人擦肩而过。
两人的肩膀重重地撞了一下,宁娘一个趔趄,赶紧伸手虚扶住旁边的一棵梅树。梅枝在头上轻轻颤动两下,飘下两三片梅花叶来。
那人似乎也有些站不稳,被旁边一个俏丽的丫鬟眼快扶住。那丫鬟年纪不大容颜甚美,眼角眉梢还带了几分傲气,一开口便语气不善:“你是何人,竟敢冲撞我们家……公子。”
宁娘本没看清被撞之人的长相,这会儿听她这般说,才抬头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她不禁愣住了。没想到与她相撞的竟是个年轻男子,看年纪与自己相仿,身量不算太高,但五官极精致秀丽,竟是寻不出一分错处。他穿一身黛青色云锦圆领袍,除了腰带上一块两寸长的玉扣外,身上并无其他贵重之物。倒是他手上拿着的那柄竹扇上挂一串珊瑚玉珠,颗粒大小分明,颜色通透明亮,不像是寻常之物。
宁娘快速打量了那人一眼,心里琢磨着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竟跑到尼姑庵来了,简直是不像话。
那丫鬟见宁娘只是站着不说话,心中大不为不悦,又在那儿嚷嚷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告诉你,这可是诚亲王家的……”
“你住嘴。”那年轻人轻喝一声,打断了俏丫鬟的话头。他转过头来望着宁娘,露出一个浅笑。他本就长得漂亮,这么一笑之下更是倾国倾城。一瞬间宁娘有些失神,只觉得朗哥站在此人身边,只怕都难掩其风华。
“丫鬟唐突,望姑娘海涵。”他冲宁娘抱歉一句,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到底年纪还轻,声音听上去嫩嫩的,和朗哥有几分相似,都还未到变声期。宁娘想起家里另外两个哥哥,相比之下文哥武哥的声音便要粗犷许多了。
宁娘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开口秋霁已追了上来。她向来护主,一见这架式也不问原由,直接就站到宁娘面前,将她往自己身后护。
“小姐,出什么事了?”
俏丫鬟刚被主人喝了一句心有不甘,一听秋霁的语气像是更为恼火,脱口而出道:“你家小姐走路没长眼睛,撞了我家公子。”
明明是两个人不小心碰了下,怎么到她嘴里责任全在自己身上了。宁娘好气又好笑,懒得与她计较,心里记挂着莹娘,索性认了这个亏,冲那公子福了一福:“小女子唐突,还望公子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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