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的波斯口音浓重,他与这片土地上的皇帝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长安里这些高高在上的君主喜欢听他们这些所谓的蛮夷人直来直去地说话,显得他们这些人十分野蛮真诚,一片赤心。
然而皇帝对他的提议确实不感一点兴趣,只是出于对波斯的客气,一时半会儿没有动怒。
“多谢太子美意,不过朕是个舞刀弄剑的粗人,只喜欢剑舞鼓乐,不爱这些美丽的女郎。”
圣上也对波斯的习俗略知一二,这些女郎虽然美貌,但出身罪奴,穿着过分大胆,谁知道有没有藏着坏心思,这样的女子他连送到南内给阿耶留着玩乐的想法都没有。
这个使节有些不大服气,他一早就好奇女席那边的蓝衣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那么多女人围着她转、皇帝观舞时目光也总停留在她的身上。要不是自己身边的奴仆汉话不行,又不是被阉过的太监,他早就派过去打听这女子出身了。
倒不像是男子垂涎女人的美貌,反倒是生这姑娘的气一样。
“天子哪里是不爱美丽的女郎,是顾及这位姑娘吧!”
温嘉姝吃含桃的动作一顿,脸霎时红了起来,想这是哪里来的蛮人,一点迂回也不讲,直接在众人面前这样说。
天.朝排宴和波斯也没什么区别,最受王宠爱的女人坐在最高的地方,而宫宴这些女子的容貌妍媸不一,好像还都不是这皇帝的女人,那个吃金盏乳酪的女子即使美貌,但从坐席排位来看也算不得是最受宠爱的女子。
他们的王连自己的王后都不会怕,怎么这片繁华土地上的伟大君主看个舞蹈都要受女子的束缚。
吴国公酒饮多了以后是个暴脾气,又和温晟道交好,看温司空面有愠色但却没有开口,知道他是不好做声,便自己先挽着袖子站了起来,先向皇帝行礼告罪,进而指着波斯使节的鼻子骂。
“就算你们太子、你们那个王今天在这儿,都不敢和圣上这样讲话,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拿这些女奴跟上国的皇后比?”
波斯使节被他骂得一头雾水,这些女郎虽然卑贱,但侍奉起男子都是顶顶出色的,而且对神也没有贵族少女那样虔诚,波斯贵族的女郎有诸多禁忌,皇帝信奉道教不信安拉,他们也不好选侍奉安拉的纯洁女郎侍奉会吃秽肉的外国君主。
“连你们的王都是我们圣上赐封的,圣上与皇后佳偶天成,轮得到你这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恭行,”圣上等吴国公把话说完了,才温和地教训他:“你这脾气,与你的表字一点也不符。”
使节瞟了一眼皇帝,天子仍然是带笑的,只是射向他的目光淡漠而冰冷,像骤雨来临前平静的海浪,随时吞没远航的船只。
“朕也希望使臣能够明白,什么叫做非礼勿言。”
圣上淡淡道:“九重宫宴,理当奏九韶之乐,朕容女郎在此艳舞,是念及波斯风气如此,不愿拂了波斯太子的颜面,没想到使臣倒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连角黍也黏不住使臣的牙,编排朕未过门的妻子。”
一般的臣子即使是敬酒,也很少敢像他这样大胆直视皇帝,旁人看不见皇帝的一举一动,偏他放肆直视,还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鲁直憨厚是一个很好的赤子人设,但演戏太过,圣上又不吃他那一套,那就只剩下鲁和憨了,使节也没想到天.朝的规矩如此复杂,霎时酒醒了一半,跪在地上,他的汉话词汇还比不上一般中原人,一着急起来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上国男女成婚也是十余岁即可,皇帝也不像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谁能想到这还有未过门的妻子一说?
“当然,这些礼物是波斯太子的美意,朕不收似乎也不大合适。”
皇帝看了一眼殿内立着的九个波斯女郎,个个风情万种,身材丰盈有度,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波斯使节听到这个后话,心里的大石才落地一半,太子与皇帝同样都是手握帝国权力的男人,太子选出来的美人,连他在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把持不住,皇帝又不是真的神仙,怎么可能忍得住。
“那个领舞的女子要是会说汉话,以后就留在皇后那里,等皇后有了兴致,就召她舞一曲。”
皇帝话音未落,那个肚脐上镶嵌了红宝石的女子难掩面上的激动,也不顾及这轻纱会不会把自己的曲线显露无余,用十分僵硬的汉话谢了皇帝的恩典,口音和高昌国新送来的五彩鹦鹉一样引人发笑。
“至于剩下的几位……”圣上看向了默不作声的晋国公和吏部侍郎张克己,“就赏给晋国公和克己罢,你们回去瞧一瞧,自己挑些合心意的,朕听闻晋国公府内几年不闻婴孩啼哭,后嗣堪忧,想来也该纳几个妾了。”
晋国公夫人和荆国夫人不知道自己好好地吃酒看舞,怎么就天降横祸,砸在了自己官人头上,晋国公年纪是有了的,生不出孩子本就是正常事,她这个继室还没生下嫡子,她当然更不许妾室私自怀娠,到了圣上口中,好像是她不懂事一样。
气归气,见两连襟笑呵呵地出来谢恩,姊妹两个面面相觑,也没得办法,相继出了女席,与自家夫君一同叩谢圣上的恩典。
皇帝安排好了这几个波斯女郎的去处,似乎才想起来地上还跪着的波斯使节:“使臣对朕的安排可还有什么异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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