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喜滋滋道:“您再想不到,我今儿在您的御书房里找到的这一匣子的弹珠,是我小时候藏着的!江宁说不知道这怎么玩,我告诉他从前我在宫里就和小内侍们这么能玩上一整天。”
姬冰原诧异:“这么多年都还藏着?负责收拾的内侍也太不精心了吧?”
丁岱一旁道:“哎皇上,您可不知道侯爷当初多么促狭呢,他用的一本极厚的《书论》封皮儿贴在那匣子上,立着插在书架上,这些年偏巧您都没取过这本书,可不就留着了?”
姬冰原想了下当初定襄长公主时常在书房和他议事,云祯就在一旁自己和小内侍们玩,看来还真是他藏着的,不由又一笑,看着云江宁安静地收拾了弹珠,然后微微鞠躬退了下去,看来是个懂规矩的。
他使了个眼色给丁岱,丁岱知道他这是有话要和云祯说,悄无声息摒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留了自己一人在殿内伺候。
云祯却凑了过来:“皇上,听说您今儿去看河间郡王啦?”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是。”
云祯嘻嘻笑着:“得您亲自去探病,可见您可是真的看重他呀。”
姬冰原道:“朝中大臣们都说,他克肖朕躬,朕看他确实也有些像朕从前的样子。”
云祯露出了个嘲笑:“皇上怎么会这样觉得?他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姬冰原又看了他几眼:“所以你看不顺眼他?”
云祯使劲给姬怀素穿小鞋:“假的就是假的。他连您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姬冰原忽然心怀大畅:“朕看他政事娴熟,言谈安静沉稳,人情练达,办事实心,最难得年纪还轻。”却是安心要听听云祯还能如何夸自己。
云祯心中警惕,不余遗力抹黑:“臣和他去治河,他每一条政事举措,都是冷冰冰的数字和政绩,他想的不是那些饿殍遍地的饥民,他只会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堵住决口,做出成效,官民在他眼里都是工具。“
”皇上,臣跟着您多年了,自幼就听您和母亲议事,您固然观大局,却也顾全小民,臣听说您当初为保全一村居民,宁可换不利于自己的地方拦截开战。他在您跟前伪装得很好,但是您只要找找他从前的奏折来仔细看看就知道了,明明有更缓和但很麻烦的办法,他却总是采用最苛刻酷烈却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你不赞成他为储君?”姬冰原忽然问。
云祯毫无防备,正说得畅快,随口到:“他若为官,定为酷吏,他若为君,必为暴君。”
说到这里,云祯忽然反应了过来,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下跪:“臣妄议了,请皇上降罪。”
姬冰原看了他两眼:“起来吧,你绕这么大圈子,不就是希望朕不要立他为储吗?”
云祯尴尬,姬冰原想了一会儿道:“太平天下,需要仁君,但若天下大乱,仁君就太过软弱了,需要一个能够坚定地站在百官前,快速压服各方,集中力量平定乱世。人非圣贤,时势造英雄。”
云祯心下明白,想来这就是姬冰原前世选了姬怀素的原因,但他还是笑道:“难道现在不是太平盛世?”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明明也一直对北边有隐忧,却为了抹黑姬怀素,仍是睁着眼睛粉饰太平,忍不住笑了:“行了,左右一时半会也不着急,卿既不喜欢,朕就再看看好了。”
云祯却知道等北楔乱起,御驾亲征的时候,立储君就变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没有太子监国,国本即动摇。如今姬怀清看起来不太行,出挑的竟然只剩下姬怀素了。他嘀咕道:“皇上,前日您不是问我想去哪儿办差吗?臣想去兵部。”
姬冰原已经有些适应他这天马行空的思绪,笑了下:“兵部不合适,兵部仍受内阁节制,你去那边,繁文缛节琐碎事务很快就能让你烦得来找朕,若是和内阁起了冲突,朕还要费劲调解,到时候可就不像这次这样,河间郡王主动退让开脱了,你可知道,内阁丞相们,各个看着就像个老头儿,等你真的侵犯到他们的权力,那可真是不见血不死人不到底的。”
姬冰原微微感慨:“朕花了多少年,才搞了个军机处,才能略微做一些朕想做的事,便连为君,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历朝历代,政斗那都是血流成河的。你去了那边,成了众矢之的,那些龌蹉琐碎手段,不到几日就能让你犯下朕都护不住的罪过。文臣铁笔如椽,朕虽不惧史书,却也不敢轻易触犯啊。”
云祯震惊看向了姬冰原。
姬冰原微微一笑:“如何?想不到皇舅舅也不是万能的吧?”
云祯忽然眼圈红了:“不是,臣是心疼皇上,皇上您太难了。”
姬冰原心中一软,倒有些后悔,大概是今日聊得太深,竟然忍不住在这孩子跟前泄露了一丝软弱来。他笑道:“长公主留下你,我是不能容你一点闪失的,你去哪里朕已想好了,你去大理寺,先任上几年少卿,掌刑狱,监察百官,掌上几年,把三法司那些门道弄通了,刑部、都察院都混熟了,手里也拿捏了不官员大臣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然后自然威仪也就起来了,这时候你再行事,就诸事便宜了。”
几年,云祯心里一阵叫苦,他还好有几个几年混呢,但他看姬冰原今日与平日大不同,也不敢再顶,只好先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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