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大夫已经走到了门口,沈依依和大郎赶忙跟上,一个是跟着去取药,一个则是为了北面全家的事儿。
才走出门,不等客气的送别大夫,沈依依就看到那全家院子走出来两个公人,看着像是县衙的衙役捕快,这……沈依依心下一惊,这到底是怎么了?寻常人家,和这样的人想来没什么相干,莫名的上门……想到刚才全大娘猛地一嗓子,不知怎么,沈依依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事儿必然和全三嫂有关。
而她这个猜测你别说,还真是才对了,两个公人瞧着周围邻里都走出了家门,索性就站在这巷子中间,朝着众人这么一拱手,大声说到:
“全朱氏今早与人口角,对骂之人被羞辱后投河自尽,现已有家人上告,告全朱氏逼死人命,众位,上官差遣我二人来探访全朱氏平日为人品行,望诸位如实相告。”
逼死人命要查品行?哦,对,这是人治时代的特色,人品名声很多时候能做判刑依据的哦!这虽然不够严谨,可也有利有弊,例如沈依依以往听说的一个案例就相当的人性化。
说是寡妇幼子人家,被族人逼迫,要寡妇改嫁,以求能用照顾失父幼子家的名头,顺理成章的夺了这家的产业。这母子不堪逼迫,最终气死了寡母,那幼子不忿母亲屈死,愤而上告。
因幼告长,有违伦理,容易毁了名声,兼之那些族人没有直接动手,只用流言叫骂侮辱,并不能以此论罪。故而那县令怜惜之下,索性先以幼告长有违情理为名,打了那孩子十个板子,为孩子争取了百姓同情。又另起一案,用逼迫的族人日常行为不轨,欺辱妇幼,为祸乡里为名,判那几个最不堪的夹號游街三日,劳作苦役一年,用舆论为这孩子出了口气。
虽然最后,因为宗族旧俗等缘故,那孩子依然是吃亏的一方,别说族人庇佑,因为上告族亲,那孩子在族人聚居之地还没了容身之地。不得不由县令帮着卖了家产,以孩子求学为名,连人带钱的送到了书院,并将财物寄存,做为孩子未来五年读书吃住的使费,看着挺憋屈,可这已经是在皇权不下乡,宗族势大的情况下,人治判罚中最人性化的结果。
如今这吵架吵得人投河自尽?呵呵,这案子估计一样也挺麻烦,想让原告出口气,平息这案子,只怕最终依然用不上逼死人命这么一个理由,唯有这品行上能做点文章。
沈依依这里脑子转的飞快,那边公人工作效率也一样很是不错,不等她回神,周围往日颇为八卦的几个妇人就你说我讲的开始抨击起那全三嫂来,甚至有那口舌便利的,连着前些日子沈依依的那一出也做了一番演说,说的……嚓,原来自己在他们眼里这么惨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自己不知道,那边停驻了脚步,听了个全程的大夫和那两个公人却相当认同,甚至看过来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许怜惜,连着大郎这个经过现场的,都忍不住红着脸,握着拳头一脸的悲戚。娘唉,难道自己当天的演出十分精彩?她从不知道自己还有拿小金人的演技!
是不是有这演技这个这会儿没法子细究,倒是那两个公人挺想问清楚的,这不是,那领头的中年汉子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朝着沈依依问到:
“沈家大丫头,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放心,有什么委屈都不用遮着掩着,大叔必定帮你说给老爷听。”
查探品行嘛,有什么比这欺负人没了父母的孤儿更让人不堪的?这还真是个说明本性的好例证。
而作为县里的捕快衙役,中年人对着这县城一亩三分地上的人家,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沈依依他爹失踪的时候也报过案,所以一听周围的人说,就知道是谁家,也同样一听就觉得可怜,有心帮一把,借着此事帮着撑一撑腰,免得这些孩子吃了亏还没出诉说。从这上头说,这公人真心不错。
不过这一份好心沈依依却有些不想接。可怜什么的,一时还好,时间长了就成了卖惨了,不定让人怎么说嘴呢。若是形成了惯性,她以后这生意怎么做?弟妹们出门总遇上这:你家好可怜的目光,又该怎么做人?
所以她想了想,最终低了低头,斜着看了全家那院子一眼,然后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到:
“都是邻里街坊,口角自然是难免的,相骂无好言,说的过了也不稀奇,可若是就此揪着不放……到底要看全家大伯和大娘的脸面,过去就过去吧。和好好过日子相比,这些口角又算什么大事儿。”
好似什么都没说,还一脸的原谅,一脸的坚强大气,可同样的对于众人刚才说的却也做了肯定的备注,这一番话的水准……周围的人是听不出来的,还一个个为沈依依不平,觉得她太好说话,这宽容用错了地方,连着那还红着眼睛的全大娘都满含感激,对着沈依依一阵的羞愧。可那两个公人却眼睛一闪,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沈依依一番。
“嗯,是个好孩子。”
这好孩子说的……慢吞吞的是个啥意思?沈依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才发现那和中年公人一起来的小子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模样,脸上还残留着稚嫩,可眼睛却十分清明,不似寻常武人粗货的样。
这么小就混到了衙门?这本事不小啊。等等,这会儿是想这个的时候?都这么看着她干啥?她说错什么了?
她没说错什么,可也因为什么都没错,还特别的有条理,又分寸,所以让人感觉不像是半个道士人家出来的孩子。只是这和这两个公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只是这么多看了几眼,随后就转头询问起了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