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啊?”
楼观雪突然走到了石桥上,站到了刚才宋归尘站着的位置。
月明星稀,荒草横生。桥下是墙崩之后直接从城内流出来的一盏盏莲灯。这地方估计真的荒芜很久了,石壁斑驳,青苔长满每一个裂缝。
楼观雪的手指随意搭着,及腰的黑发随风舞动,雪衣不染纤尘。
他望着陵光城的方向,忽然说:“你知道琉璃塔是什么时候建起的吗。”
夏青:“什么?”
“上元佳节登楼拜神,是百年前楚国才兴起的习俗。在这之前,楚国是没有神,也不信神的。”
夏青愣住。
楼观雪手腕上其实一直带着那根缥碧色的发带。
他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陵光城,神情在莲灯映照的变幻莫测的光影里,遥远冷淡。
他的声音随风散开,带着似有若无的讥笑:“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明白呢。觊觎不可得的东西,总会付出代价的。”
夏青茫然地看着他。
楼观雪说:“灯宴就是如你今晚所见,确实热闹,街上处处都挂满了花灯,等下是最后一次烟花,或许真的会像你之前说的那句话。花市灯如昼。”
夏青感觉那片叶子边缘在细细碾着他的血肉。
他们站在断桥上,四目相对。
青石破败,一地废墟。
桥下潺潺流水,远处寒鸦寂寂。
很久,楼观雪朝他一笑。
倏——
陵光城今夜的最后一次烟花往上绽放,比之前两次都要盛大,都要强烈。
从城中各个地方升起,绽开,烟火曳出长长的尾巴,星芒散落四周。
隔着那么远,也能听到人群的喧闹惊呼、喜气洋洋。
但是很快,这份热闹繁华,被惊叫所掩盖。
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夏青骤然回头。
琉璃塔建于百年前,是陵光城标志性的建筑,高耸在正中心,一眼就能看到。
而如今,却见璀璨烟火在琉璃塔顶绽开,轰——带起燎燎大火,从琉璃塔顶燃烧。炙热澎湃,如刀撕开沉郁夜色。
夏青脸色被烟火映得煞白。
尖叫四起。
“这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琉璃塔,琉璃塔——琉璃塔倒了!!”
“啊啊啊——快逃!”
“快跑!琉璃塔倒了!”
烟花声震耳欲聋,砰砰砰炸开,遮盖住了一切硝烟、坍塌、奔逃、哭喊、尖叫。
楼观雪说:“你猜大祭司会怎么做?”
夏青久久盯着他,不说话。
“放心,有思凡剑主在,不会有人受伤,塔里也早就没人了。”
楼观雪说完低笑一声,望向他,眼里映着华丽的烟花,光彩溢动在眸中,夺人心魄的诡艳,他轻声道:“如何,这样的灯宴盛况算不算没辜负你的期待?”
夏青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声:“你真是……”
后面的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是不是从风月楼箭杀燕穆开始,他就算好了这一切。或者更早的时候。
楼观雪笑了笑,没再说话。
背后是兵荒马乱烈火熊熊的陵光城。
他束发转身,淡淡道:“走吧。”
他说:“很快,会再回来的。”
第39章 人间(一)
从陵光往梁国旧都走肯定是渡水方便, 于是楼观雪非常缺德地直接偷了一艘横在野外的船。
乌篷小船顺着河流往东,汇入江海,两岸慢慢变成辽阔的青山, 河边长满了芦苇荻花。
骨笛后面果真趁宋归尘救人时,火急火燎溜了回来。不过从宋归尘手里脱身, 还是把它累得几乎脱了一层皮。它满腹委屈,碍于主人一贯的冷心冷情, 只能呜呜哇哇往夏青怀里钻——嘤嘤嘤那个紫衣服的人太可怕了,吓死它了。
夏青握住它:“行了行了, 瞧你这怂样。”
骨笛哭累了, 抽抽噎噎抖了抖睡了过去。
它睡觉之后便又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死物。
夏青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笛孔, 一时间有些好奇,抬头问楼观雪:“你专门把它做成笛子的形状,可为什么我没见你吹过一次。”
楼观雪将黑发束在脑后,更有了一种金枝玉叶的散漫感觉, 漠然回道:“不想吹。”
夏青:“行吧。”
他穿着灰色的衣袍,毫不讲究盘腿就坐在船板上, 夏青摸了下骨笛的口, 突然道:“那我可以吹吗?”
楼观雪看他一眼:“随你。”
“哦, 谢谢。”夏青也真是闲得慌,真的把笛子伸到嘴边, 吹出了一个短促的音。
声音出来他就被惊到了, 不愧是神骨啊。
清越空茫, 似乎要扬上九天, 振得河岸芦苇荻花风中瑟瑟。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
其实夏青不怎么会乐器, 曲不成调, 纯粹是好奇地随便乱按, 于是吹出来的声也杂乱无章,听得芦苇里的白鹤齐齐拍打翅膀离开,走前还嫌弃地留下几根羽毛砸他脸上。
“?”
不捧场就不捧场,还踩一脚干什么!!
“呸呸呸。”夏青停止了噪音污染,伸出手把空中的鹤毛挥走,顺带吐出嘴里被风吹进的芦苇絮。
楼观雪偏头,看不下去了,从他手里把骨笛拿了过来,淡淡道:“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先睡吧,之后的日子可没那么清闲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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