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眼神乱瞟,左右的闪,避讳了那些膳夫,低声与祁律咬耳朵,说:“我素日里也很厌烦那公孙阏,仗着自己有几分姿仪,便不把旁人看在眼中,但这就算是再厌烦他,他到底是个大行人,咱们也不好……不好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毒啊!”
祁律被他那做贼心虚的模样逗笑了,若说小土狗是个傻狗子,那祭牙这模样可能是一只不太聪明的猫主子,见天儿的昂着下巴,看起来血统高贵又迷人,其实也憨头憨脑的,关键胆子还特别小。
祁律笑着说:“傻弟弟,为兄何时说要给大行人下毒了?”
“你……这……”祭牙更是傻眼,指着加了湖卤水的豆浆,但定眼一看,不知怎么的,豆浆竟然变了样儿,有些凝固了,黄白色的豆浆慢慢结块,蹙在一起,细细碎碎的漂浮着。
祁律动手很麻利,一边加湖卤水,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盐卤,一边顺着同一方向搅拌豆浆,这便是做豆腐做重要的一个环节——点浆。
说起大豆,怎么能少的了豆腐,豆腐不只是味道鲜美可口,而且营养价值颇高,在家常菜中,豆腐占的比重不小,家家都会几手豆腐的美食,可谓十分亲切了。
小土狗和祭牙,全都睁大了浑圆的眼睛,盯着锅中的豆浆,动作整齐划一,揉了揉眼睛,祭牙是用手揉了揉眼睛,小土狗则是用爪子揉了揉眼睛。
他们看着祁律用卤水点豆腐,就好像先人第一次看到煮水成盐,那种惊讶的程度溢于言表。
祭牙揉着眼睛,瞠目结舌的说:“兄……兄长,你莫不是巫人?!”
祭牙口中的巫,和现在所说的巫师差不多,只不过那个年代的巫人非常神圣,就跟神仙差不多,每年大大小小的祭祀全都需要巫人,而且宫中还有专门的巫医。因着春秋时期的医学还很落后,所以巫医在医生行列占有很大比重。
祁律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点好了一锅豆腐,立刻又取了石膏水,用同样的办法点浆。
俗话说得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盐卤和石膏水都叫做卤水,但是点出来的豆腐那滋味儿是大不一样的,因着湖卤水点出来的豆腐水分凝聚的少,所以口感比较结实,但是豆香浓郁,在市面上便称作老豆腐或者北豆腐。
而这石膏水点出来的豆腐,白皙剔透,犹如美人的凝脂,好似剥了壳儿的鸡蛋,因着里面凝聚的水分多,所以口感细滑鲜嫩,但是豆香味淡,俗称南豆腐。
南豆腐、北豆腐各有各的滋味儿,各有各的好处,口感不一样,软硬不一样,豆香不一样,能各自做出无数种美味佳肴来。
点浆之后,就是压成块状的形状了,祁律用重物将豆腐押起来,这个光景便开始做豆腐脑。
这古来豆腐脑便有咸甜之争,甜豆花和咸豆腐脑代表着南北的不同风俗和口味儿。中国的南北以秦岭淮河为分界,郑国和洛师正好地处周王朝的中央,也就是中原,所以是北方,郑国和洛师的菜色,也以咸口为佳,所以祁律觉得,大行人的口味应该喜欢咸口豆腐脑才对。
不过咸甜滋味儿,并非用南北就能划分清楚的,这其中的奇妙,必须个人尝过才知道,很多北方人觉得甜豆花无法接受,很多南方人觉得咸豆腐脑是异端,但往往尝过之后才发现,美食的博大精深,就是咸甜皆宜,雅俗共赏。
再者说了,祁律还想用这咸甜之争做些文章,所以打算咸豆腐脑和甜豆花都做出一些来,反正不费时候。
祁律很快打了咸豆腐脑的卤,正巧膳房里放着很多腌菜,拿出一些腌菜来放在卤里点缀,好看,还能提鲜,做好了咸豆腐脑的卤,往白花花的豆腐脑上一浇汁,白的剔透,酱汁琥珀,一股咸香滋味儿扑面而来,若是早晨,就着一根油条,吃着豆腐脑,吃下去这么一顿早饭,又滋润又惬意,一天心情都好。
祁律做好了咸豆腐脑,祭小君子已经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就吃,豆花的口感仿佛一个柔若无骨的美人儿,又细腻,又光滑,逗留在唇齿之间,简直便是一种暧昧的挑逗,佐着咸香的打卤,吃了一口只觉十分开胃,食指大动,越吃越饿!
小土狗眼巴巴的看着祭牙西里呼噜的吃豆腐脑,口水不自觉地分泌下来,“嗷呜嗷呜”在地上打转儿,小尾巴晃得特别厉害,似乎也想尝一口祁律的手艺。
“好吃好吃!香!又香又滑!太好吃了,再来两豆!”就在祭牙囫囵吞枣吃着咸豆腐脑的时候,祁律的甜豆花也已经出炉了。
不同于咸味儿的豆腐脑,豆花佐以糖汁儿,祁律还发现膳房里有一些现成的果子干,放进去一些点缀,五颜六色,看着清新,闻着甜香。
祭小君子这次有了口福,刚吃了咸豆腐脑,立刻端起青铜小豆,用青铜小匕舀了一大口甜豆花,直接送进嘴里,登时睁大了眼睛,一脸吃惊。
祁律笑说:“滋味儿如何?”
“这……这……”祭牙震惊了半响,说:“甜的?!”
他方才吃了咸的豆腐脑,如今又吃了甜豆花,甜咸在口中撞击,分明是一样的豆花,但滋味儿大不一样,甜滋滋的豆花更加俏皮,若说方才咸豆腐脑是美人的挑逗,那么现在这位美人便是一位只有二八年纪的豆蔻少女,俏皮之中带着青涩,糖水甜,果干香,还隐约透着酸涩,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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