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们与使者这才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坐入席中,他们坐入班位之中,看向大殿的上手,正好能看到殿中一捧鲜血,那是黑肩留下来的……
太子林,不,如今已经该改口称之为天子姬林。
周天子姬姓,但是并没有氏。之前说过,春秋时期,男子称氏不称姓,凡是贵族男子,都有自己的氏族,例如齐侯禄甫,姜姓、吕氏;又如郑伯寤生,姬姓,郑氏,但这一点在周天子和周公身上就是例外。
姓是区分大宗族用的,而氏是区分小宗族用的,明白了这一点,也就能明白为何周天子如此尊贵,却没有氏。周天子的姬姓,乃是最大的贵胄宗族,而周天子向下分封出去的诸侯,为了区别于大宗族才会改氏,为自己起一个氏,作为自己的小宗族象征。改氏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多的规矩,大多使用分封的土地,或者干脆用分封的头衔等等为氏族名称。
因着这些,周天子只有姓,却没有氏。如今的新天子,姬姓,名林。
姬林坐在上手的位置,扫视着在场众人,他天生身材高,坐在天子席上,大有一种“像模像样”的感觉,声音低沉沉稳,淡淡的开口说:“今日安定叛贼,有两位功臣,其一乃是郑国大行人。”
公孙子都听到天子点名自己,立刻站起身来,恭敬的拱手:“子都不敢居功。子都身为天子仆从,只是尽忠职守,不敢怀有二心,因此子都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不敢居功。”
公孙子都俊美又聪颖,为官这么多年,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更何况是见到了刚刚立威上位的新天子呢?
祭牙在旁边轻轻的“啧”了一声,心中十分不屑,瞧瞧,这谄媚的德行,简直丑陋不堪。
倘或姬林只是姬林,倘或姬林便是姬林,或许要轻信了公孙子都的言辞了。但不巧,姬林不只是姬林,他还曾经是一只小土狗。
如此一来,姬林自然知道,郑国其实保的不是自己,而是王子狐,只不过公孙子都心里承算比郑伯多一些,所以改投了姬林。
姬林心里明白这层关系,再者也是,郑国已经非常强盛,倘或再给郑国好处,岂非要翻到自己这个天子头上?
姬林淡淡的一笑,说:“郑国大行人谦虚了,郑国忠心耿耿,一片拳拳,寡人深受感动,当诸侯习学之楷模。”
姬林说完,便……没有了。
公孙子都本以为,按照常理,天子怎么也要褒奖自己一下,或者褒奖郑国一下,哪知道临时翻车,新天子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口头褒奖了一番,再没有更多。
公孙子都难得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尴尬,本站在原地等着褒奖,结果天子没了后话,他也只能讪讪的坐了下来。
他坐下来,身后的祭牙立刻稍微直起身体,避免充耳打到脸颊,看热闹似的说:“丢人了罢?”
公孙子都有些无奈,他的班位在前,倘或说话,只能回头,回头的动作实在太大,恐怕令人口舌,说郑国不敬天子,所以只好容忍着祭牙的“嘲讽”。
天子一反常态,没有巴结强大的郑国,两片嘴皮子一碰,口头表扬了一下郑国便完了,这举动让诸侯和使者们都有些吃惊。
别说诸侯和使者了,就是祁律也有些吃惊,按照祁律对姬林的了解,姬林应该是一个被宠爱长大,爷爷宠着,叔叔拱着,师父温和,朝臣奉承的贵族子弟,因此在姬林眼里,没有太坏的人,端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是如今,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开口竟然如此有承算,倒是让祁律惊讶不已。
他哪里知道,姬林日前的确是一个泡在蜜罐子里的贵族子弟,但一朝变成土狗,已经经历过很多苦辣。且郑国的所作所为,姬林恰好看在眼中,又怎么可能助长郑国的气焰呢。
姬林只是不懂得人情世故,但他并不傻,相反的,还很聪明睿智,一点便透。
姬林说完,众人开始等着第二个被褒奖之人。
第一个褒奖的,是高高在上的郑国,只是口头奖励了一下,这第二个被褒奖的人,不知要被怎么糊弄过去,诸侯心里怕都是如此想法。
便听天子突然轻笑了出声,姬林本就俊美,再加之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天子的朝袍华美,衬托他高大的身材,俊美的容颜,还有贵胄的气场,姬林再一笑起来,恐怕要让整个洛师城中的女子为之倾倒了。
姬林的笑容直达眼底,并不是假笑,也不是冷笑,目光在人群中一转,直接落在了祁律身上,掷地有声的说:“这第二位,便是郑国的祁少庶子。”
祁律被点名,其实也不算突然,因为膳夫的事情,还有虎贲军的事情,都是他出谋划策,而且出人出力。如果没有祁律的“锦囊妙计”,没有祁律的“剑走偏锋”,恐怕依照当时人的“迂腐程度”,是无法破除黑肩的金汤之局。
祁律被点了名字,脸上也没见太多的喜悦,站起身来拱手:“天子厚爱,律受之有愧。”
姬林却说:“若无祁少庶子,便无今日之寡人。”
他这一句话下去,朝中登时再次陷入一片哗然,众人本以为天子只是说说,又是口头褒奖一番,哪知道一开口分量如此之重。
祁律也有点吃惊,因着天子这一开口,几乎把祁律捧成了今日之主角,那风头简直羡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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