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公孙子都,祭牙乃是卿族之后,而公孙子都乃是公族之后,谁不知郑国的卿族与公族从来不共戴天?然而公孙子都却仔细的收好祭牙的佩剑,擦拭的干干净净,将那只残破,格格不入的佩剑佩戴在腰上,他的面容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但越是平静,心中便越是无法安稳下来。
如今众人听到祁律说祭牙之死并非偶然,立刻全都看向祁律。
公孙子都的青筋一跳,说:“太傅,此话何解?”
鄫姒要对付的是郑国,顺带还有天子,祭牙一个小君子、少庶子,鄫姒再怎么说也是要对付他的叔叔祭仲才对,杀了一个祭牙有甚么好处?
祁律说:“天子与郑国公孙可还记得,那日咱们在京城门外扎营,一起到河边捕鱼?”
当然记得,公孙子都便是因着这个事情与祭牙冷战的,当时祭牙将在河水中洗澡的鄫姒抱了一个满怀,还是赤条条抱住,鄫姒惊声尖叫,赶紧跑走了。
祁律眯眼说:“鄫姒之所以不在营中沐浴,而是偷偷摸摸到河水沐浴,必然便是因着背上的骨节纹身。”
他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当时祭牙将鄫姒抱了一个满怀,鄫姒没穿衣裳,她觉得祭牙必然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骨节纹身,一旦祭牙说出口,鄫姒的身份便要曝光,到时候甚么计划都完了。
公孙子都双手猛地攥拳,恶狠狠的说:“鄫姒!”
他说着,握紧腰间残剑,就想转身出营,去将鄫姒抓来,大卸八块,以告慰祭牙在天之灵。
“郑国公孙,且慢!”祁律赶紧拦住一脸煞气的公孙子都。
公孙子都冷冷的说:“请太傅让开,否则子都刀剑无眼。”
祁律却不让开,说:“郑国公孙的确可以现在去手刃鄫姒,但杀了她一个人,野心勃勃的共叔段便没罪了么?杀了她一个人,作为刽子手的鄋瞒人便无罪了么?”
姬林站起身来,沉声说:“太傅言之有理。仇,一定要报,而且要参与其中的所有人,血债血偿!”
就在这个时候,郑伯寤生突然“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叩首,一共叩了两次,古人行礼两次,是有大罪过的意思。
姬林眯眼说:“郑公何故如此?”
郑伯寤生说:“回天子,寤生有罪!这鄫姒乃是通过寤生,进入洛师王宫的,寤生见鄫姒理膳高超,本想进献天子,没成想此女却包藏祸心!”
郑伯寤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鄫姒的事情,早晚会查到自己头上,如今郑伯寤生被共叔段和鄫姒联合愚弄了,必然要报这口恶气,所以立刻跪下来请罪。
郑伯寤生并不起身,继续说:“且共叔段乃我郑国逆贼,郑国出此逆贼,人神共愤,寤生难辞其咎!鄋瞒杀我郑人,欺我周人,还请天子首肯,让我郑国出兵,将鄋瞒狄人剁成肉泥!”
郑伯寤生的言辞切切,非常愤恨,他的愤恨不是假的,因着郑伯寤生被愚弄了,他仿佛将刀刃倒在手中,将刀柄交给了敌人,授柄于人,深受其害。
而且……
郑伯寤生眯着眼睛瞥了一眼祭仲的方向,鄫姒杀死祭牙,恐怕不只是因着祭牙看到了他的纹身,更是因着祭牙乃是祭仲的心头肉,剜掉了这块肉,再告诉祭仲,杀死你侄子的帮凶就是你尽忠的国君,后果会如何?
自然是君臣反目,祭仲是郑国的顶梁柱,别说是郑伯寤生没了他不行,郑国没了他都会塌陷,到时候郑国内乱,加之外敌入侵,共叔段何愁坐不上郑国的国君之席?
姬林凝望着郑伯,他的眼神越来越深沉,如果不是因着他变成了狗子,如果不是因着他知道鄫姒与郑伯通气,如果不是因着这些,他或许便信了郑伯的恳切言辞。
姬林唇角划开一丝笑容,或许自己当真太年轻了,因此在这些诸侯眼中,自己便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姬林深知郑伯寤生的城府很深,心机庞杂,但是却没有点破,因着无论如何,现在洛师与郑国是一个战线的同盟,必须同心协力,抵抗共叔段与鄋瞒。
说到底,他们和公族卿族一样,无论在家里怎么打,在外人面前必须一致对外,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姬林沉声说:“好,既然郑公如此深明大义,那么暗中派兵遣将一事,便交给郑公处理。”
“谢天子成全!”郑伯寤生再拜一次,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姬林长身而起,离开席位,站在幕府正中间,双手展开袖袍,说:“今日寡人与诸位在此,共同商讨抵御外辱,鄋瞒给予我大周的耻辱,必当……百倍偿还!”
祁律拱手说:“天子,既然鄫姒与鄋瞒人如此信誓旦旦,天子何不将计就计,圆了他们送死之心呢?”
姬林一笑,说:“如何将计就计?”
天子连夜在幕府召开廷议,夜审俘虏,很快营帘子打了起来,虎贲军从里面涌了出来,押解着一个人影往营地的圄犴而去。
寺人宫女们不知所以,全都围在外面抻着脖子去看,鄫姒也挤在人群之中。
“发生了甚么事情?”
“鄋瞒人的细作找到了!”
“你们定猜不到,确是个卿大夫,还是上卿!乃是天子的太傅!”
“甚么!?天子太傅?这我可不信,太傅已然万人之上,只差一步便能登天,为何要勾结鄋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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