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命她来看顾妹妹,都不知是信任她,还是为难她。
姚缨哄人有一套,可安慰人,就没那么精到了。
她递了帕子给玲珑,做不到舌灿莲花,但话里真挚:“你若熬不过,就回霜云殿吧,那里离长姐近,前程好,还能跟碧玉做个伴。”
碧玉挨了棍子,伤得不轻,趴床上起不来,也算因祸得福,赖在霜云殿养伤,拖一天是一天,只盼着姚缨早些被废太子撵出来,她就不用去冷宫遭罪了。
玲珑猜得出小姐妹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气她心术不正,这时候回去,不就是自打脸,自己和碧玉又有什么两样。
玲珑抹了眼泪,强行挤出一点笑:“主子,您等着,我去找赵总管,就不信他连几片盘香都不给。”
咸安宫不大,流云阁虽然偏,但到主殿,以玲珑不算快的脚程,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也能走到。
主殿大门紧闭,屋檐下连个宫灯都没有,黑黢黢的连脚下路都看不清。
玲珑提高了灯笼照亮门前台阶,抬手拉起了铜环叩响红漆大门。
夜深人静,针落都可闻,更别说这叩门发出的瓷实声响。
还有那风声拂到背后,又好像掺杂了别的,一点点向她逼近。
这时的玲珑蓦地想起碧玉神神叨叨说过的话: “咸安宫冤魂多,煞气重,高僧连做九十九天的法事都镇不住,到了后半夜,梆子敲到了五更,可不能随便乱跑,会死人的。”
玲珑脑子里乱糟糟,不敢太大声,压着嗓子唤,急得要哭了。
“赵总管,赵总管,我是玲珑,快开门啊!”
终于,门那头有人应了,低低的一声:“谁啊?”
“我,玲珑!”
“哪个玲珑?”
“白日刚搬到流云阁的宫女,赵总管知道我的,麻烦公公通传一声。”
“哦,玲珑啊!”
“能不能快点。”玲珑急催。
忽而,她感到背脊一僵,有个硬硬的东西抵在了她背后,无边的恐惧袭上了心头,脚底像灌了铅般沉重,再也迈不开一步。
哐当!
外面有什么东西掉了,落在地面上,听得姚缨心头一悸。
她托着油灯,走到了窗前,借着晕黄灯光,想看清外面的情况。
可灯芯实在太细,光线微弱,姚缨透过窗上的破洞,只见外头黑沉沉的一片。
映在窗纱上的树影摇曳,时而有风声掠过耳畔,阿稚不由紧张起来。
她口味颇怪,闲暇无事,不爱才子佳人喜相逢,就好怪力乱神,灵异怪谈。
以前在王府,她都是悄悄找门房帮她搜罗光怪陆离的话本子,门房老实人,憨厚到不行,一见她就脸红,她拜托他保守秘密,他真就一字不透。
无数个夜里,姚缨把床帐子一拉,挂了个灯笼在床头,津津有味读着让她又怕又爱的鬼怪故事,就连谯氏都不曾发现过。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姚缨很难不往看过的故事里联想。
潜伏在暗夜的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慌了张的人夺门而逃,无头苍蝇般撞了上去,再轻轻松松将猎物收入囊中。
亦或没有脸的女鬼,就爱俊俏小娘子,到了深夜便来敲窗,只等受了惊的小娘子情绪失控,崩溃之下自投罗网,女鬼重获娇颜,扭腰摆臀,再去寻那些缺心眼的书生吸阳气去了。
不管哪一版,都不是姚缨想要看到的。
还有玲珑,两柱香已经烧过了,怎么还没回。
莫不是出事了?
想到玲珑可能发生的意外,阿稚整颗心都揪紧了。
深宫之中,她谁都不熟,唯一说得上话的,只有玲珑,玲珑待她也有几分诚意,不像姚瑾,只当她是消遣的物件儿随意打发,内心根本就没将她当人看。
玲珑若出了事,她在这宫里,真就孤掌难鸣了。
权衡之下,姚缨最终心一横,取了火折子打,勾着手指拉开门闩,轻脚走出了屋。
从流云阁,到主殿,中途要经过一个花园。
这是玲珑从赵无庸那里打听来的。
姚缨一路寻过来,进到园子里,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缓步徐行,火折子拢在身前,只照亮裙底,勉强看清前方几步路。
经过一座假山,有异响,阿稚不觉停下了脚步,吹灭了火折子,紧贴着山石,大气都不敢出。
假山那头,透过石头之间的缝隙,可见微光,更有男人低沉的絮语传来。
“周祐非善类,即便如今蛟龙困于浅滩,时机一到,必然顺势而起,化为真龙,与他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姚缨屏气凝神,心想这人声音怪好听的,不疾不徐,醇厚有质感,叫人忍不住猜想声音的主人会是何等容貌。
不过这人也有些奇怪,在太子那里碰了壁,寻不到下手的机会,可半句骂的都没有,言辞之中,隐隐还能听得出对太子的溢美。
换她的话,弄不倒对手,可没这样好的风度。
另一个更为粗犷的男人声音:“流云阁不是又来了个女子,听说是皇后的妹妹,生得极为貌美,不如将她拉拢过来,先磋磨一顿,吓到她怕,再让她去接近太子,为我们所用。”
话题换得太快,姚缨脑子一蒙,一时没有转过来。
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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